第321章鐵甲光寒

駱隆來信極簡,僅作一言:洛陽將失,君當至許昌。而此一言,卻令劉濃孤坐於室,整整一日。

待日起復月落,劉中郎凝視著墻角,按膝而起。

墻角豎擺套甲木人,牛角頭盔扣於其上,盔纓驕烈勝火。木人之側乃是一方豎案,內置一枚陶罐,渾身潔白無暇。

劉濃從懷中掏出一截雪紗,將它緩緩的系於罐口,神情堅定而溫柔。

恰逢一陣風來,撩起雪紗與朱紅盔纓,飄冉輕顫。

……

清晨,天將放曉,霧陽恰似新嫁之婦,羞紅著半張臉,怯怯的探首。早起的黃鶯撲扇著翅膀,徘徊於枝頭,唱個不休。一縷柔和的陽光穿過樹葉,泄入小黑丫的臉上,被睫毛剪作兩半。

小黑眨著眼睛從夢中醒來,看著頂上的粗布帷幄,半天也未回過神,睫毛輕輕顫抖,好似猶在回味夢境。少傾,揉了揉眼睛,眸子澄亮了,臉頰卻也紅了,暗覺後脖心火燙得厲害,情不自禁的捧著臉,閉上眼,搖了搖頭,仿若欲甩卻那荒謬的、羞難自勝的夢境,卻把滿頭秀發甩作瀑布亂灑。

“吱吱!”、“吱……”

兩只小伊威在梳妝台上爭搶堅果,若是往日,小黑丫勢必與它們稍事嬉鬧,奈何現下卻暗覺煩燥難耐,皺了皺眉頭,伸出潔白的小手,“啪”、“啪”的扇了數下,將名喚‘郭郡吏’的小伊威拍下了梳妝台,把‘劉中郎’捉在手掌中,狠狠的捏了兩下,直直將劉中郎腮邦裏的堅果給“噗”的一下,捏出來了,而後,小黑丫頭一歪,曲指一彈,把布衾上的堅果彈給了“郭郡吏”。

“郭郡吏”瞪著麻豆大小的眼睛,正在床榻下翹著蓬松的大尾巴徘徊來去,殊不知忽然喜從天降,當即捧著堅果,吱吱一陣亂叫,竄出室中。

“吱,吱吱……”

“劉中郎”委屈極了,蜷起身子,把大尾巴捧在肚子上,遮掩著尖尖小臉,轉動著小眼睛,怯怯的叫著,好似默默抗爭。

“哼,休得狡辯!”

小黑丫細眉倒豎,點了點‘劉中郎’的頭,把小家夥點成了一團,猛地一揮手,將它扇下了木榻。繼而,便欲翻身坐起來,驀然間,眉頭一皺,“呀”了一聲,身下濕濕的,伸手一摸,拿到眼前一看,眸子頓時直了,驚叫:“呀、呀!血……”

“嗚……黑丫要死了……”

“嗚,嗚……”

小黑丫哭泣著,顫抖著,慢慢爬到榻角裏,曲膝於懷前,反手抱著肩頭,縮成了一小團,緊緊的閉著眼睛,恰若一只受傷的小白兔,心裏怕極了,嘴裏卻喃著:血,好多血……小黑丫,薛婉兒,要死了,郭典臣兮,劉中郎兮,徒兮徒兮,奈若何兮,嗚……

“吱,吱!”“劉中郎”竄上木榻,沿著皺巴巴的布衾,小心翼翼的靠近,跳到她的膝蓋上,輕輕的叫著,“郭郡吏”亦去而復返,從窗棱縫隙跳進來,躍上床,伸出兩只前爪,撫著她的發端。

“嗚嗚……”看著兩個小東西,小黑丫眼淚嘩啦啦的流,哭得更大聲了,好難過呀。

“黑丫,黑丫!”

薛恭之妻從廊上來,手裏抱著木盤,內中置放著熱氣徐徐的陶碗,陣陣粥香味飄滿小院,仔細一瞅,內中尚有兩碟小菜,碧油油的乃是蕨菜,白嫩嫩的乃是蘆筍,待轉過廊角,聽聞小黑丫的哭泣聲,腳步加快,三兩下竄進室中。

“黑丫……”薛恭之妻把木盤放在矮案上,奔向女兒,一把抱在懷裏,抹了抹女兒臉上的淚水,問道:“黑丫,我的兒,為何哭泣?”

娘親來了,小黑丫心中大定,抽了抽鼻子,擡起小臉,顫著淚霧蒙蒙的眸子,悲聲道:“娘親,娘親,黑丫,要死了……”說著,卻見娘親滿臉不解,心中更悲,“哇”的一聲大哭起來,邊哭邊將布衾揭開一角,閉著眼睛,指著血水,泣道:“好多血,猶勝,猶勝昔日陳午阿叔……嗚,黑丫勿要死,黑丫怕,娘親,娘親……”

“啊,呃……”

半晌,薛恭之妻眨了眨眼睛,回過神來,緊緊的抱著小黑丫,稍徐,把她的臉蛋擡起來,細細抹去顆顆淚珠兒,點了下小黑丫的鼻子,柔柔笑道:“莫悲,莫怕。至今而始,我兒長成了,再非小黑丫,而乃薛婉兒。”言罷,微笑著行至榻邊床櫃,彎身從內中探出一疊精致的衣衫,輕輕一抖,撫了撫柔順的邊角,笑道:“婉兒,且來,著衫。”

“娘親,黑丫將死否?”

“休得胡言,我的兒,莫怕,且來。”

“哦……”

小黑丫抹了抹淚水,嘟了嘟嘴,嘴角揚起了一抹笑,娘親與她說過,待她長大成人便可著此美衫,梳各式漂亮的發髻,而此,她覬覦已久,常於無人時,偷偷撫弄美麗的裙衫。

片刻後,小黑丫變作了薛婉兒,俏生生的跪坐於窗前,陽光吻著她的臉,拂著那件粉白相間的抹胸襦裙,薛婉兒拽著垂於腿上的抹胸絲巾,低下頭,悄悄偷瞧一眼雪嫩的胸口,柔媚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