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塤蕭合鳴

“格格……”

碎星斜撩皎月,清脆的笑聲如鈴巧轉,恰恰打斷了劉濃的話語,柔然公主提著裙裾於月光下旋轉,並非羅旋舞,僅作開心的轉圈圈,四條水辮綿蕩似水,朱色蓬裙飄冉若飛。小巧的,嵌著珠玉的繡履,歡快的踩來疊去,亦如她臉上的笑容,格外明艷,分外得意。

劉濃瞥了瞥橋遊思,神情略顯尷尬。

橋遊思卻仿若未覺,斜斜捉著洞八蕭,恬靜的笑著。

轉得一陣,柔然公主興許轉累了,亦或轉暈了,“唉呀”一聲,摸著額角軟倒在草叢中,旋即,眨著漂亮的大眼睛,朝著劉濃甜甜一笑,伸出了柔嫩的手背,嬌聲喚道:“雀巴……”

荀娘子顰了顰眉,一繚袍擺,大步若流星般走向柔然公主,把她拉起來,附耳悄聲道:“閭柔,需得適可而止。”

閭柔心不甘、情不願的站起身來,轉動著眸子,撇了撇嘴,喃道:“荀,閭柔,吉哈拉雀巴。”

“雀哈啦,雀哈拉……”

荀娘子拉著閭柔向松道行去,閭柔一步三回頭,正若煢煢白兔,東走西顧。

待走入松道中,荀娘子頓住腳步,細眉愈凝愈深,暗中懊悔不已,她與橋遊思極為要好,是以便為橋遊思鳴不平,故而,讓閭柔來考量劉濃,殊不知,瞧現下這等模樣,好似考量未果,而橋遊思亦未必會在意,反倒將柔然公主給搭進去了。

當下,女將軍借著朦朧月色,眯著眼睛,瞅了一眼高台上的劉、橋二人,但見二人相顧無言卻脈脈含情,秀眉一挑,忍不住地問道:“閭柔,雀哈拉,乃何意?”

閭柔個子不高,不能若荀娘子那般仰首便可偷看,是以便拽著水辮,掂著腳尖,從松樹的縫隙處隱約偷窺。聞言,嘟著嘴巴,糾正道:“雀巴,吉哈拉!”說著,螓首一偏,稍稍一想,嫣然道:“雀巴,夫,夫……”

“夫君!”荀娘子等得不耐,接口道。

“嗯!”閭柔眸亮如星,重重的點頭。

荀娘子皺眉道:“吉哈拉,又乃何物?”

“吉哈拉,吉哈拉……”

閭柔歪著腦袋喃喃自語,光潔的眉心凝了個淺淺的川字,她芳齡已十五,卻一直對此似懂非懂,方才突然間情豆綻開,她便覺得自己歡喜劉中郎了,然委實不知該如何措辭,思來想去,鼻翼兩側竟滾出了顆顆細汗,驀地,眸子一亮,蹲下身來,拔了一根狗尾巴草,伸出手指點了一下草端,毛絨絨的狗尾草彈了一下,柔然公主噗嗤一笑,把它遞給荀娘子,嫣然道:“吉哈啦,吉哈啦。”

冷月漫浸華衣,松間淺凝香氣,柔然公主雙手小心翼翼的捧著狗尾草,眸子不復狡詰,盡作聖潔。

荀娘子伸手接過狗尾草,注視著軟軟的,風吹即折的草絮,眉頭鎖緊。稍徐,亦不知想到甚,眼睛越眯越細,情不自禁的拔了下草端,驀然彎身,怦然一彈,心中咯噔一跳,好似有所了然,把那狗尾草疾疾一扔,徐徐穩住心神,擡頭望向月下祭台。

夜月靜流,淺影交織。

祭台上,緩緩吹著微風,繚著橋遊思雪白的裙紗,小女郎靜靜的看著劉中郎,半晌,抿了抿嘴,招手喚過晴焉,展開丈二繁畫,綿鋪於草地中,抹平邊角處,擦了擦額間汗,笑道:“且來觀畫。”

晴焉從懷裏掏出一方絲巾,鋪在畫前,扶著小娘子跪坐於其上,復又瞅了瞅劉中郎,撅了撅嘴,將摸出一半的絲巾塞回衣襟中。

劉濃默然一聲暗嘆,撩起袍擺,跪坐於畫前,未予看畫,歪頭打量小女郎。

月下的橋遊思極美,雙環髻垂於臉頰兩側,烏黑襯雪白,明月輝耳珠,嬌嫩的皮膚滾蕩著瑩瑩月光,吹彈得破,隱隱見得,中有一抹淺紅,正在愈凝愈濃。劉中郎心中情動,奈何皓月當空,不敢肆意胡為,悄悄的靠近她,肩磨著肩,徐徐往下,狀似低頭觀畫。

兩廂淺淺柔觸,而此般斯磨最是撩情,小女郎渾身顫抖,斜斜飛了他一眼,劉中郎摸了摸鼻子,神情淡然,贊道:“妙哉!遊思此畫,春夏秋冬,盡攬於一眼之中,四季交替,各呈繁榮。乾坤復轉時,看似各作不同,焉知,四季早融,難論彼此矣!妙哉,妙哉!”

晴焉嘟嘴道:“畫中盡乃劉中郎,卻無小娘子,有何妙哉?”

“晴焉。”橋遊思低低嬌嗔,眸子卻顧盼劉濃。

劉中郎灑然一笑,指著畫中月:“此乃遊思。”復指月下人,笑道:“眼中映月,亦乃遊思。”再揮了揮手,意指整幅畫,朗笑:“殊言無遊思,畫中處處不遊思,此畫,當闕名為《遊思》!”

“果真乎?”

晴焉蹲下來,趴在草叢中,傾身細細一看,只見畫中月,果真有一縷幽魂,宛若雪紗飄蕩,不是小娘子又乃何人,而畫中的劉中郎,丹鳳眼中亦銘刻著一縷弱不可察的婉約,傻傻的晴焉眨著眼睛,心道:原來,小娘子果真無處不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