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潑墨滿墻

雪下得極奇,昨夜尚為星月,今日便飄了滿野。碎湖款款來到東樓,一眼便見小郎君與少主母挑簾而出。

小郎君穿著箭袍,身姿頎長,恬淡的神情中夾著幾許飛揚。

少主母身上喜服已換,披著鵝黃色的鬥蓬,內中刺著薔薇,未梳髻,三千烏雪以一條淡金絲綢系著,發端隨意任灑,直直垂至腿彎。即便如此,少主母亦是極盡典雅的,潤如玉子,教人無可挑剔,與昨夜偷偷推窗的女郎判若兩人。

碎湖抿了抿嘴,走上前,淺淺一個萬福,柔聲道:“婢子碎湖,見過郎君,少主母。”

“勿需多禮。”

劉濃與陸舒窈同時出言。

陸舒窈伸手虛虛扶了一扶,而後,接過抹勺遞來的翡翠簪花,柔柔笑道:“簪子雖淺,然其上珠花與樣式,皆依舒窈筆繪而制,莫嫌。”

“多謝少主母。”

碎湖再度萬福,正欲伸手接過簪花。

陸舒窈卻盈然一笑,微踏一步,細細的將簪子插入碎湖發髻中,歪著腦袋稍作打量,眯著眼睛,笑道:“極好,非是簪子美,實乃伊人嬌俏。”

碎湖俏臉稍稍一紅,當即謝過少主母,禮儀周致,眸光純和,柔聲道:“少主母過贊,少主母乃江左畫魂,顯是簪子美。”

“兩者皆美……”

劉濃心情愉悅,忍不住的插嘴,而後與舒窈對了對眼神,相互默默一笑,並肩入中樓,拜見娘親。

二人行於長廊,碎湖與陸舒窈四婢隨行,遠遠的輟著。

陸舒窈端著手,目視前方,眼角余光卻漫不經心的掠著院子內外,並不時的偷瞧夫君,驀地,水眉一顰,步子微微一頓,緊了緊腰間的手,鼻翼兩側滾出細珠。

劉濃皺眉道:“舒窈,可是有何不適?”

“嗯……”

陸舒窈細眉一顰一放,見左右無人,便端著手,踩著金絲履,輕聲道:“夫君,何必明知故問也,昨夜都不憐惜舒窈。”說話時,小女郎神情恬靜,眸子直視前方,聲音卻軟軟的,略帶羞責。

劉濃默然,摸了摸鼻子,春宵一刻值千金,確乃太過放肆了,折騰了大半宿,心裏也著實疼她,便伸出手欲握住那顫抖的小手。

陸舒窈蔥嫩指尖一翹,推了一下,未待劉濃縮回手,又將柔荑一旋,反手輕輕扣住。

兩手一握,大手在上,小手處下。

劉濃緊了緊掌中玉滑的手指,拉著她走近了些,笑道:“莫怪為夫,且待今夜,定將憐惜。”

“啊,夫君……”

陸舒窈後退半步,小梳子唰來唰去,臉頰寸寸紅透,小嘴巴微微張著,可愛極致。

劉濃心中柔意如展絮,奈何尚處於大庭廣眾之下,如若不然,後果難料,趁著沒人注意,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但且寬心,你家夫君,豈是那等貪食之人。”

“噗嗤……”

小女郎心中也甜,莞爾一笑,隨後,亦不知想到甚,臉上更紅,盯著自己的腳尖,嗔道:“夫君乃是天下間,頂頂貪食之人也。”一頓,螓首低垂,淺露著緋紅的脖心,羞道:“夫君喜食,便食吧,舒窈不怕疼。”

“舒窈……”

感覺著掌心手指撩了兩下,劉濃情懷頓發,挑了一下那根玉指。舒窈回撩,劉濃再挑,二人樂在其中,樂不可支。

待入中樓,劉氏正在逗弄小野王,楊少柳默然坐於一側,眼觀鼻、鼻觀心,神情難辯。

陸舒窈半分也不怯場,大大方方的敬了劉氏茶,並行以大禮,而後,朝著楊少柳,甜甜的喊了一聲阿姐,隨即,二人默默對視,淺淺對福。

待禮畢,小女郎蹲在搖籃邊,掏出一枚新制的小金鈴,給小野王系在手腕上,並捏了捏小家夥胖乎乎的臉蛋。小野王極喜,不停的揮著小胳膊,格格的笑著。劉氏見此,抹著眼角,喜極而泣。至此,陸舒窈的金絲履,牢牢的踩入了華亭劉氏。

半個時辰後,尚有好友需得陪同,劉濃作別娘親,擡步跨出中樓,陸舒窈未予同行,承歡於劉氏膝下。

碎湖等候在外,輕聲道:“郎君,今日一早,紀尚書等人便去了桃林雪潭。”

劉濃劍眉一挑,眯眼問道:“何人予從?”

碎湖道:“紀尚書,周尚書,蔡尚書,阮尚書,尚有少主母尊父,以及謝郡守與謝長吏。”

“知道了,且多備些好酒,毋令人打擾。若有人中途欲去,且來尋我。”

劉濃憑欄望雪,心潮隨雪翻湧,面色卻不變,稍作沉吟,心中便已篤定,醉翁之意不在酒,當在豫章也,皆乃老謀深算、韜略存胸之輩,上有家族牽絆,下有南北不同陣,若欲聯袂而行,談何容易?!

這時,王羲之與蕭然並肩而來,意欲告辭離去。

劉濃闊步下樓,揖道:“逸少,子澤,雪正濃烈,何故現下請辭?莫若稍事駐留兩日,你我以好促膝賞雪,賦酒共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