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情為何物

途經壽春,劉濃與劉訚稍事會面,並入劉氏商肆小歇半日,商肆僅與淮南周邊等郡的塢主往來,是以格局不闊,乃一棟兩進院子,革緋坐鎮於此。

華亭琉璃與竹葉青,一入北地身即賤,非同江南,千金難得一購。壽春商肆亦並非以財物交割,而乃置換。

至於換何物,唯有一物,糧。換糧為何,養民。

何為流民,每逢動蕩必南逃,湧而不絕,綿而不斷,即為水流。一年來,上蔡流民已近三萬。

因此,自商道開劈後,由華亭至上蔡,常年累月皆有白袍往來如梭。

若非如此,劉濃豈能安民於上蔡。若非如此,祖逖又豈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且深信劉濃乃世降真士,必存於北。若非如此,汝南諸縣豈可感恩戴德於劉濃,一呼百應。

上善者,從善予善。得人心者,心中必存人也,天道循環,莫過於此……

稍事休歇後,劉濃與革緋出壽春,直奔廬江。劉濃迎娶陸舒窈乃華亭劉氏頭等大事,革緋理當回江南,況且她得回去見楊少柳。

雪,一直抖灑不止,待至韓家塢方弱。

劉濃勒馬瞭望雪中塢堡,思及昔日之諾尚未承兌,一時情懷滾動,竟不願入塢見韓翁,策馬便行。殊不知,小韓靈早已得知他將南回,便每日騎著大黑狗,守在參天古樹下,掂足翹望,恰若守株待兔。

“劉英雄,劉英雄……”

“哈,哈哈……”

看著小韓靈飛竄於雪地中,劉濃心懷洞開,翻身下馬,一把將他從大黑狗的背上拽下來,摸了摸他頭上的總角,而後,抱著小韓靈飛速旋轉。

笑聲歡快清揚,沿著絨絨雪毯呈鋪盡展,水藍色的革緋騎在馬上,靜靜的笑著。

“劉英雄,韓靈要做白袍。淮南皆傳,白袍無敵!”小韓靈轉動著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雪地中威武雄壯的巨槍白騎,滿臉寫滿希冀。繼而,又瞅了瞅搖頭擺尾的大黑狗,神情一黯。

“欲為白袍,得有好馬。”

劉濃把他放下來,從懷中摸出一物,遞給小韓靈,正是往日小韓靈贈他的草馬,而後,牽過一匹小黃馬,揉了揉小韓靈的頭,笑道:“且好生蓄養,待韓靈成冠之時,必有白袍相隨。”

“小十八,休得胡鬧!”

這時,雪地裏漫出一條黑線,韓翁與眾鄉民蹣跚行來。愈行愈近,經年不見,韓翁氣色愈發精健,長長的胡須為雪染白,用力的抖了抖,站在官道下,揖道:“劉中郎馳雪北來,豈可過門而不入也。莫非,嫌老朽村塢鄙陋,納不得貴客乎?”

劉濃回禮,笑道:“有此風雪作畫,便乃天賜佳景,何陋之有。況乎,韓翁情意拳拳,劉濃豈敢有違。正欲前往,叨擾一盅熱茶!”

兩相一望,開顏展笑。

當下,劉濃紮營於塢外,小住一日,恰逢韓潛歸來,因洛陽戰功,韓潛現為屯騎校尉,若論軍階尚在劉濃之上。二人擺以茶酒,對膝終宵,縱論世事,韓潛不擅酒,卻飲得酩酊大醉,晝復亦未醒。劉濃有諾在身,不可飲酒,故得清醒。

次日,引軍入廬江。

雪至廬江頓止,縱穿廬江郡,滿眼所見與往昔一致,流民求食於野,混亂不堪。而今,廬江郡守乃是王敦族弟王敞,其人身兼多職,卻從未蒞臨江北,是為遙鎮。

待至歷陽郡,豁然一變,秩序井然,村落聞雞犬,林前復歌聲。袁耽率軍踏馬來迎,高冠寬袍起伏飄飛,少年郎神采奕奕,正是攜風得意馬蹄疾。因其治歷陽有功,現為歷陽郡守。

一者南回,一者北迎,對穿於官道中。

“瞻簀!!”

“彥道!”

雖然隔得極遠,但兩人一眼便看見了彼此。袁耽揮著手,斥著馬,奔向劉濃。待兩廂一匯,歪著腦袋把劉濃細細一陣辯,嘴角一裂,哈哈笑道:“不美,不美,華亭美鶴已然不美,至此而後,袁耽再不心懼也!”

劉濃控著飛雪,慢蹄踏步,故作不知,側首笑道:“所懼在何?”

袁耽正色道:“瞻簀莫非不知?每當與君同行於道,袁耽皆心存怯怯也。若問何故,當在美人之目盡顧於美鶴,何曾識得袁彥道?”說著,唉聲嘆氣不絕。

“彥道此言,令劉濃愧矣,愧煞人矣……哈,哈哈……”

劉濃放聲長笑,二人闊別經年,情誼半分不淺,卻更為濃郁。

袁耽也朗朗縱笑,少年郎初涉仕政,經歷幾多人心擅變,與年前相較大有不同,更顯穩重與內斂,不時打量著劉濃,暗道:瞻簀居北,大不易矣!年前之瞻簀,便若玉樹秀風,美而華彰。而今之瞻簀,若玉藏匣,神氣內秀,憑增幾許氣度,巍峨若山。

倆人並肩行騎,劉濃問及謝奕與褚裒。

袁耽眉毛一挑,笑道:“季野尚在吳王府,無奕現拜晉陵太守,兼任鎮北軍步兵校尉。月前,已與阮氏女郎阮容蒂結連理。成婚之日,無奕尚且思念瞻簀,對月長嘆,扼腕不已。君可知何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