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道之雲遠(第2/3頁)

劉濃心中頓時化了,連日來的不安在此一瞬間,化作柔腸百結,胸中又似百花綻開,一束一束,爭相競放,嘴角微微揚起。

“蹄它,蹄它……”

飛雪樸扇著黑琉璃般的眼睛,亦在盯著橋遊思看,好似被她吸引,慢慢的踏著蹄,走向她,靠近她,待走近了,灰兒,灰兒的叫著。

千眾斂聲,劉胤揚著濃眉,拖著劍槊,傻傻的笑著;革緋櫻唇淺抿,恬靜的笑著;劉訚看著小郎君,嘴唇開闔而無聲,繼而,又瞥了一眼革緋,淡然的笑著;洛羽烏溜溜的眼睛睜得老大,雙手握在胸前,心道:“此景真美,美過,美過……”美了半天,美不出來……;徐乂不知何時,亦笑了,淡淡的,暗忖:天女也,不著半點塵埃!

“此馬真俊……”橋遊思面上微紅,避過劉濃的目光,摸了摸飛雪的耳朵,飛雪好似樂不可支,歡快的打了個響鼻。

劉濃摸了摸鼻子,忍住想把她一把攬入懷中的念頭,卻禁不住輕聲道:“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雲遠,易雲能來。遊思,遊思,身子尚好否?”

“好著呢。”

橋遊思俏目巧投,只見他神情平淡自若,可眼底卻藏著濃濃的情意,被那目光一浸,心中極甜。再瞥見劉濃面上的淺傷,極想伸手去摸一摸,卻處於大庭廣眾之下,只得緊了緊小手爐,低垂螓首,答道:“招招舟子,人涉昂否。不涉昂否,昂須我友。”想了一想,又細聲喃道:“劉郎君,遊思,遊思是來踏遊的……”

“踏遊……”

從江南踏到北地,一踏近兩千裏。劉濃見她雪嫩的玉脖漸漸紅了,心中寸寸作軟,柔聲道:“且入內歇著,再有幾日便至上蔡。”一頓,心情大好,縱眼掃過,見千眾皆避,便微微傾身,戲道:“上蔡不若江南,諸般簡素,可莫哭鼻子。”

“為何來了北地,便恁地驕狂……”

橋遊思挑了他一眼,可敵不過他,只得淺淺一笑,退入簾中。繡簾一閉,身子便軟作一團,曲膝於懷前,緊緊的捧著小手爐,把臉頰貼過去,感受著那溫暖,睫毛唰呀唰,眸子裏藏滿笑意。

“嗚……”

軍號嘹亮,大軍起程,漫向上蔡。

劉訚重負已去,心中頓松,記起一事,便策馬奔向小郎君,沉聲道:“小郎君,此番入北,至慎縣時曾遇襲,乃祖豫州悵下童建……”

待劉訚將遇襲之事回稟完畢,劉濃暗暗捏了一把汗,忍不住回頭看了看牛車,劍眉豎鋒,細細一陣沉吟,冷聲道:“此事定非祖豫州之意,而童建之意頗具蹊蹺,縱使欲叛,南路已封,理當設法奔赴石勒,豈會如此不智?若我料未差,其人,當在為謀郗伯父!然則,即便其成事,如何投北?”言罷,目光一沉,某個念頭一閃即逝。

劉訚深深的看了一眼小郎君,不見半載余,小郎君愈發沉穩了,想了一想,點頭道:“小郎君洞悉局勢若觀火,郗公亦作此解,並已致信祖豫州。依劉訚度之,豫州之地,恐將生變。”

劉濃淡然道:“莫論何如,靜觀其變。”

“諾!”

……

李家村位於雍丘城郊,村中有半百老少,青壯男女不足十數。昔年,石勒襲卷此地,將青壯盡數充奴,女子納作營妓,僅余李農攜家逃入山嶺中,躲過一劫。待祖逖收復雍丘後,李農帶著山民復村於田,勉強有了幾許氣色。

村口有樹,有狗,有雞群。

李農走過梨樹影叢,揮棍嚇走大黑狗,穿過紛亂雞群,來到村尾,推開籬笆墻,瞅了瞅院中帶刀的陌生人,看了看偏室,低下了頭,躬身走入正室。

駱隆坐在室中矮案後,懶懶的揮著一柄芭蕉扇。神情悠閑,好似處於自家中。

李農跪在地上,匍匐而前,掏出兩封書信擱在案上,恭聲道:“駱長吏,事已辦妥。雖稍有不濟,然事衷不變。”

“郗鑒,何如?”駱隆放下芭蕉扇,捏起一封信,在臉側隨意晃了兩晃,似嫌風不夠烈,又執起了芭蕉扇,慢搖、慢搖。

李農道:“途遇華亭白袍,童建不敵郗鑒鐵騎,為白袍取首。”

“華亭白袍……郗公,人傑也,謀弑難取……”

駱隆搖扇的手一滯,而後搖得更快,笑道:“溫伯余,真欲叛投石勒?”

李農盯著自己的投影,沉聲道:“然也,此信,李農早已得之,溫伯余年初便欲叛投石勒。想必,此時已由淮水而逃。至於,祖氏,亦如信中所言。”

“嗯,甚好!”

駱隆歪著頭,想了一想,把信揣入懷中,隨即,慢慢起身,度向舍外,邊走邊道:“汝且寬心,汝之子女,無憂。而石勒處,汝之父母,亦無憂!”言罷,扭過頭,裂嘴笑道:“亂世之下,謀生何其難也,駱隆與君同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