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情至深處

公元320年,八月,初秋。

郗鑒攜家眷擺渡大江,南抵建康。與逢朝議,太子司馬紹表奏司馬睿欲使兗州軍退據徐州。兗州乃徐州門戶,若棄兗州,徐州勢必難存。此議,當不在徐州,而為江東。

王導當即堂駁其議,僅作一言:“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而後,滿朝熱議,因各種原由,莫論王謝袁蕭,亦或江東本地世家齊齊上奏言否。司馬睿幾經躊躇,不敵世家齊心協力,只得扼腕作罷。隨即,劉隗趁勢復提建鎮西軍一事,司馬睿赤目中顧,於堂作決,即建鎮西軍。

緊隨其後,蔡漠為上蔡府君劉濃表功,所述有三,其一,陣斬郭默,從使南安;其二,收籠萬民,撫野蓄良;其三,護斬童建,肅反威正。其表一出,滿堂皆驚,繼而,紀瞻、謝裒、司馬紹、周顗、阮孚、陸曄、顧眾等人捧笏表附,少傾,王導斂目垂首從附,須臾,劉隗不得不附,華殿皆附。司馬睿既得鎮西軍,心懷大開,揮舞龍袖,當即庭表劉濃,汝南內吏、卻殄虜護軍,暨威虜將軍。

二字之差,相差千裏,暨此,劉濃列屬將軍。

而郗鑒雖未得入江東,然並不氣餒,與紀瞻促膝終夜,待將家眷安置於吳郡後,即刻率軍北回兗州,厲兵秣馬,籌備秋冬攻勢。於建康其間,郗鑒曾三度行經王氏之門,不知何故,未入。

與此同時,豫州。

因童建伏擊郗鑒,再有祖納帳下溫伯余攜數百軍士北投石勒,祖逖聞之,勃然大怒,當即令韓潛與祖納移軍換鎮,命韓潛率軍五千鎮守壽春。又令祖渙撤離杞國,兵進封丘。再使其弟祖延率軍入雍丘,且命祖約分兵兩千入壽春,歸屬韓潛。

接二連三的調令將祖氏闔族上下倒顛逆梳,祖氏族人心驚膽戰,一時嘩然。祖逖隨即召集祖氏族人於雍丘,點燈升帳與會闔族,將祖納之子祖智逐之族外,其時須發皆張,無人敢攔。其後,不知何故,怒不可遏之下,拔劍剁卻其子祖道重尾指。

血染夜帳,祖氏族人噤若寒蟬。

是夜,散帳之後,祖逖仰觀曉月,驀然間,悲從中來,昏厥於帳外,人事不知。幸而,隨軍長吏駱隆護之及時,日半復醒。

……

九月桂花香滿地,一樹一束從中來。

蒙蒙清晨,將將破曉。窗外雨歇瀾靜,徐徐清香透過紙窗縫隙綿進來,纏繞在鼻尖,濃凝不膩,久經不散。

室中燈火,半明半熄,映襯著潔白的左伯紙與朱紅的信帖。格外寧靜,安然。

劉濃睜開眼睛,一場輕雨點滴至今,伴隨著悠悠酣夢,睡得迷迷朧朧,卻極是香甜。坐起身來,伸展雙臂,肩頭響起一陣“噼裏啪啦”暴豆聲。

而後,雙拳對在胸口,左右緩闊,待那酥麻之意漫遍全身,抖了抖肩,走到窗前,推窗而望青籠桂樹,情不自禁的低吟:“鶴紙染秋窗,點雨非淒淒,夢歌半闕月,月魂吟遊思,遊思當可賦,賦為明潔故……”

“噗嗤……”

一聲巧笑自桂樹後響起,隨即,晴焉手提蘿裙,輕步轉出來,右手拖著一方木盤,中有一甕陶灌,冒著徐徐熱氣,待至窗下,仰頭笑道:“劉郎君這般念懷我家小娘子,倒也不枉小娘子一大早的,便囑咐晴焉為劉郎君熬粥。”說著,踏上窗下階,高高舉起甕中粥。

濃郁粥香撲鼻而來,劉濃面帶微笑,傾身一看,但見粟粥中飄著粒粒紅豆,怪道乎如此香甜。嘴角一裂,目光飄過桂樹,看向對面,輕聲道:“遊思可醒?”

晴焉笑道:“小娘子喜雨,昨夜聽了半宿,方睡不久。”說著,摸了摸甕身,皺眉道:“劉郎君,粥快涼了。”言罷,提著裙角沿階而走,待至室口,恰好遇上紅筱與織素。

織素手中也捧著木盤,晴焉匆匆看了一眼,嘴角一彎。

三女同入室中,晴焉把粥放在案上,紅筱與織素服侍劉濃著衣。自打北來,劉濃便欲自著衣衫,然紅筱與織素卻不願,言若是如此,置二人於何地。劉濃無奈,只得作罷。

織素擺食於案,吃食甚簡,僅有兩碟。自橋遊思來上蔡,織素便不再熬粥,只備小菜。一碟醬伴魚腥草,一碟山野蕨菜,皆乃輕賤之物。

劉濃捧著紅豆粥吃的極香,足足食了三碗。

待食畢,抹幹凈嘴角。

紅筱走到室壁,取了楚殤,又看了看室角套甲的木人,歪頭問道:“小郎君,今日是至軍營,尚是巡示縣野?”

若是至軍營便會著甲,若是巡示縣城內外,一身箭袍便可。

劉濃想了想:“且稍待,我先至東室。”

言罷,接過楚殤,隨意掛於腰間,邁步出室,走向橋遊思的房間。橋遊思來上蔡,氣色漸好,身子卻仍是淺弱,劉濃若是巡城漫野便會帶著她,以免她終日憋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