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君子之冠

公元319年,凜冬之末,飛雪揚揚漫遍江左。

也不知是誰,傳出一言:華亭美鶴已受朝庭征僻,欲前往北豫州上蔡縣赴職。頓時,整個江左士林熱議紛紛,有人擊節而贊,有人搖頭嘆息,更有人不以為然。

桓溫聞之,站在屋檐下,眼望著華亭方向,放聲長笑。

劉耽聞之,抱著小令姜,緊皺著眉,手中書信跌落也不自知。

謝奕聞之,一聲長嘆,扼腕而神往。

殊不知,前事未畢,後續復來,吳郡陸氏與華亭劉氏文定聯姻之事,一夜之間飛遍了江左。霎時間,此事猶若翻天覆地之巨浪,一浪高過一浪,震得人耳鼓發麻、呆若木雞,吳人之驕傲,江左陸舒窈,華亭次士劉瞻簀,此乃夢乎……

公元320年,正月。

莊外雪止,私語如潮。

莊內卻一片安寧,碎湖剛剛檢核完畢糧草與車馬,又與蘭奴一道將莊中婢女、仆婦、隨從盡數召集於一處,細細吩咐著諸般瑣碎之事,現今華亭劉氏萬事俱備,只待小郎君及冠。而小郎君及冠,想必前來觀禮者極眾,事關華亭劉氏聲名,萬不容失。

整潔明凈的中樓大廳,被婢女們擦拭得照影可見。廳外,新起了十六級台階,台階上鋪著簇新青葦席,象征著小郎君的及冠年歲與青雲直上之意。衣冠南渡之前,及冠成丁禮大多皆在二十歲,因戰亂之故,江左世家子弟成丁禮為十六歲,非士族者更早。而此時,前往華亭劉氏的官道上,四面八方皆有牛車匆匆趕來。

芥香幽幽,劉濃跪坐於案後,正用細絹擦拭著楚殤冷寒的劍身,待看見綠蘿走進來,把劍輕輕一擱,笑道:“你怎地來了,為何不歇著,可是身子不適?”

綠蘿臉上一紅,柔聲道:“婢子無事,只是怕洛羽照顧不周,來看看。”說著,跪坐在劉濃身側,把香爐底部的積灰換了。近來,綠蘿神態盡呈慵懶疲態,且時有嘔吐跡象。喜得劉氏眉開眼笑,對她更是關懷備至,並令綠蘿搬出了劉濃的房間,好生將養。而她已經好幾日沒見著小郎君了,心裏著實掛念。

劉濃瞅了瞅綠蘿,心中也是極喜,將她輕輕一攬,用手貼在她的小腹上,閉著眼睛感受,仿佛真有一個小東西在裏面跳動似的,極是神奇,忍不住地笑道:“嗯,甚好,有動靜。”

“真,真的麽,為何綠蘿感覺不到呢?”綠蘿柔柔的靠著小郎君的肩,心裏塞蜜一樣甜。

這時,碎湖繞廊而來,看了看室口侍著的兩個小婢,眉頭輕輕一皺,而後瞬間便放開了,搖頭示意兩個小婢勿需行禮,徑自走到門口,輕聲道:“小郎君,謝郎君來了。”

“謝郎君,莫非是無奕?”劉濃神色大喜,按膝而起。

碎湖微微一笑:“婢子不知,但小謝郎君亦來了,正在院外叫小郎君呢。”

“小謝安,呵呵……”

“噗嗤……”

劉濃忍俊不禁,脫口而笑,綠蘿也想起了那個睡覺老吐泡泡的小謝郎君,妖嬈一笑。

當下,綠蘿喚過門口侍著的小婢,搭著小婢的手款款離去,她的房間在中樓與東樓之間,離劉氏與碎湖都極近,轉廊時遇上了李催,李催看著綠蘿懶懶的神態,由衷的展顏微笑,側身避在一旁。連月來,大喜不斷,先是少主母定下,再是劉氏得以續後,而後又是小郎君即將及冠,華亭劉氏之人心中大定,暗覺華亭劉氏昌盛不遠,個個都是喜笑顏開,幹勁十足。

“美鶴,美鶴……”

“瞻簀,瞻簀,美酒何在……”

院外,小謝安與謝奕的聲音遠遠傳來,劉濃快步下樓,郭璞正在大廳前指手畫腳,指揮著幾名健隨擺放矮案等物什,待看見劉濃與碎湖行來,雖是隔著老遠,蓄著三須黑胡的郭璞仍是中規中矩的遙遙一揖。他自從年前來到華亭劉氏,便再未回建康,因他已辭任大司徒參軍一職,其意不言已明,將與劉濃一道前往北豫州。

將將行至中院,羅環按著刀快步而來,幾番欲言又止,終是硬著頭皮把劉濃一攔,重重闔首道:“小郎君,羅環有事回稟……”

劉濃擺手笑道:“羅首領,日後再談。”說著,揮起衣袖,踩著木屐,大步流星出院,碎湖嘴角一彎,端著雙手,緊緊跟著小郎君而去。

“小郎君……”羅環看著小郎君的身影沒在院中,神情由然一頹,按著刀,長長一嘆。

曲平牽著小靜孌慢條斯理的走過來,挑了挑濃眉,摸了摸後腦那道可怖的傷疤,嘆道:“唉,羅兄,再有數日,曲平便將拔軍往北,北地雖是遼闊無比,卻不如江南安矣,江南之景,委實教人難以舍棄,曲平其實甚羨羅兄!嗯……靜孌,便托付與兄了!”說著,又對小靜孌道:“靜孌,要好生與羅首領習兵書,而後,每日需得從小娘子讀書,不可偷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