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撫琴曲引

支遁面色雖淡,言語卻冷。

“這……”左首僧僮猶豫難決。

右首僧僮眼珠一轉,暗思:“道寺向來對這若色道人極是推崇,若是惹得他生厭,怕是不妥!”當即便暗中拉了拉左首僧僮衣袖,踏前一步,恭聲道:“若色道人切莫動嗔,駕臨山寺想必亦乃隨心緣而至,只是現下寺中確有貴客,多有不便……”

謝奕眉凝作川,冷聲道:“進,亦或不進?”

“無奕,莫若……”

劉濃正欲勸,卻見支遁沖著他緩緩搖了搖頭,心中一動,隨即斂口不言。

支遁淡聲道:“即便如此,鐘山寺,支遁再不來。”說著,轉身便走。而謝奕也冷冷一哼,說道:“瞻簀,走!”一揮衣袖亦去,劉濃淡然一笑,隨二人而去。

“留步,且留步!”

果不其然,三人尚未走出十步,那右首僧僮便追上來,彎身揖道:“三位莫惱,且隨我來。”

謝奕冷聲道:“時進時不進,意欲何哉?莫非戲耍……”

“無奕……”支遁搖了搖頭。

僧童只得陪笑不語,領著三人向排松後的山寺走去,將至閉著的寺門時,想了一想,終是咬了咬牙,低聲道:“三位入寺後,可否先在前院稍憩,道寺隨後定來作陪。”

支遁道:“莫要多言,我等此來,只為前院墻畫與絕松,後院,非我之意也!”

“多謝若色道人!”

僧童長長一揖,隨後便上前扣門,門內傳出嗡聲詢問,僧童低語幾句,“吱呀”一聲門開,僧童長松一口氣,笑著將三人領入門內。

一進門,便見沿道兩旁各挺立著一排頂盔貫甲的軍士,胸鎧極是華麗,眼神如刀般掃瞄著劉濃三人。

“哼!”

謝奕冷然一哼,對劉濃附耳低聲道:“華而不實也!”

劉濃淡然一笑,不置可否,跟著僧童而走。僧童走得極快,穿過兵甲夾道,沿著青墻一陣疾行,不多時,便來到了山寺前院,笑道:“三位稍憩,我去回稟道寺。”

“且自去。”

支遁微微一笑,走到院墻下,凝視畫墻一陣,回首笑道:“瞻簀,無奕,且來觀之!”

劉濃與謝奕在一株枯松下仰望,此松主幹高達五丈,渾身焦黑枯裂,中有一孔對穿而過,孔壁已盡作碳墨,而在那枯幹的盡頭處,突兀乍現,只見南北各自斜伸一枝,一作黃一作青,青乃柳,垂下道道絲線與土壤相連,因常年累月雨水滋潤,竟落籽再生根,嫩枝繞著枯樹匍匐往上。

黃乃桂枝,枝頭綻著朵朵桂花。

風一來,滿袖生香。

謝奕贊道:“天景乃巧合,枯木而逢春,妙哉,奇哉!”

支遁走過來,笑道:“此松乃山寺一絕,據僧人言,建寺之初,忽逢雷雨大作,次日松枯於此。再有半載,有鳥南來,於枯松之投下一籽,籽承天合而生桂。豎日,有雁北來,再投一籽而生柳,垂下萬道纓絡若佛語,實乃而今南北之相也!”

劉濃問道:“此寺,建於何年?”

支遁道:“永嘉三年。”

“哦……”

劉濃仰頭看著枯松之枝的節點處,微微一笑,轉身走向畫墻。

謝奕追上來,問道:“瞻簀,可是有何不妥?”

“未有不妥。”

劉濃淡然一笑,那枯松的枝節處雖被人抹過,但若是細觀隱有勒痕,應為嫁接而生。佛入中土,初時極為不順,是以便故弄玄虛,有何為奇?心知肚明便可,何必拆他的台。

負手於墻下,細細打量壁畫,用色極為大膽,藍、紫、朱、青四色互染,使人一眼看去便被其中光怪陸離的人物與景像所捕,久觀極易失神。

“哈哈……”

突地,謝奕指著畫墻上的神人,笑道:“假道人,此人乃何也?莫非亦是汝西方神道乎?常聞人言,人臥山中為仙,餐風而露,不食五谷。為何此神,如此怪異?食欲而生,奪欲而成,光天化日之下,竟周行房事而示人,嘖嘖嘖,真,神人也……”

聞言,劉濃微笑而不語。

支遁皺眉道:“休得胡言,此乃道法無邊欲天之神。”說著,又指向謝奕注目的,與男神交坐的女神,說道:“此乃色相,乃欲天神妃,諸色空幻而法無邊。”

“罷罷罷,吾只觀得春色燎人,想必吾乃凡俗也……”謝奕自從上次劉濃兩度折了夏侯弘,對這些事委實不在心,不屑的揮了揮手,懶得再看壁畫一眼,又道:“休言恁多,且把汝新得的牙棋獻出來,你我對弈一番才是正經。”說著,瞟了瞟劉濃。

劉濃笑道:“畫作甚佳!”他仍在觀畫,若不言其它,這畫本身倒極是出色,雖是帶著異調濃筆,但卻又符合現下美感,不可多得,特別是那點晴之法相,與舒窈所傳有異曲同工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