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天高雲闊(第2/3頁)

鎮北軍,人數僅有五千,但即便是如此,已險些觸怒王敦。司馬睿好不容易偷偷建起來,莫非將為澎城劉氏私軍乎……

而此時,一紙表書輾轉千裏,飛到了大司徒府。

案上一盞青銅燈,此燈鳳尾雁身,魚鱗而蛇首,蛇首彎曲至背後,吐露一盞,盞銜一點火光,如豆。

表書,朱帖而白壤,抽出內中左伯紙,置於燈下細閱。

字跡模模糊糊,有些看不清。

湊得更近一些,誰知僅是迎目一視,王導鳳目便是一震。眯了下眼,將表書置於案上,捧起茶碗慢飲,待眼中神色盡復後,復拾表書,再閱。

閱畢,置書,端茶再飲。

火舌舔抵,隱聞絲絲聲。坐在斜對面的荊州刺史王廙,捧著茶碗瞅了瞅族兄,淡聲道:“阿兄,紀思遠此舉,令人難測其腹也。”

王導嘴角胡須微微往上一揚,不作一言。

王廙又道:“也罷,不言紀思遠,且言他,他任刁協、劉隗以抗我王氏,敦兄忍之,他暗建鎮北軍,敦兄忍之,而今,又聽信刁協讒言,漸疏阿兄,尚可再忍乎?再忍,怕是阿兄便將退入會稽也。阿兄為他殫精竭慮,所為何來?尚請阿兄莫與敦兄置氣,當年澄兄跋扈,敦兄乃不得不殺也!”

王導道:“既弑平子,何故再弑侃弟?”

“這,此……”王廙頓得一頓,硬著頭皮道:“此,亦乃不得不殺也,阿兄,阿兄需以家族為重也!”言罷,朝著王導沉沉一揖。

“家族,汝可知家族乃何?”王導悵然一嘆,用手掌著矮案慢慢支起身子,由兩婢扶著,緩緩向室外走去,待至門口時,望著天上輪月,嘆道:“汝走時,由後門出吧。”想了想,終道:“家族,唯有存根,方可綿延,若行於尖刃之上,亡之不遠矣……”

王廙急聲喝道:“阿兄,當真老乎!!!”

聞言,王導身形一滯,攬起胸前尺長花須細看,不過四十余年,怎地就惹了兩鬢斑白?推開身側二婢,昂身走到廊側,遙望晉室皇宮方向。

不知過得多久,大司徒目光愈聚愈寒,直若一柄劍,刺得身側的婢女忍不住地縮了縮。而他卻將袍一撩,闊步走入偏室,就著微弱月光,提著狼毫在潔白的左伯紙上,寫下一字:準。

待拖盡最後一筆,又從案下陶出一封朱表,在沛郡劉氏四個字上交叉一撩,而後度步到窗前,暗思:顧陸聯書,由婁縣舊事為由,宛拒沛郡劉氏入吳,此乃小事爾,吳人治吳,吳郡乃吳人之地也,當不可強為。然則,顧陸聯合,大事也……

繼爾,又搖了搖頭,非也,非也,顧陸隔閡甚深,豈會如此輕易便聯作一氣?

過憂也,當是涉及吳郡也!

小事爾,大事,在豫章啊……

便在此時,窗外忽來一陣幽風,卷簾撲面微冷,王導緊了緊寬衣,揉了揉眉心,手拳置於唇下,輕咳……

……

楊柳青青,煙畫樓。

陸曄憑欄望遠,手中摸索著一物,乃是一枚頑童吹笛。此次與顧眾聯名上表,將沛郡劉氏拒之吳外,他僅是在表書上烙下了自己的印章,不想今日那華亭劉氏子便帶著此笛再來造訪。卻之,還迎?細細一陣思索後,他終迎回了此物,卻退還了顧眾的造訪帖。

看著那縷月色的袍角浮隱於柳叢深處,由陸老領著經小門而出陸氏,陸曄眯著眼嘆道:“良才佳資也,奈何卻,卻自不量力……唉……”

少傾,落座於案,暗覺口幹,捧盞欲飲。

婢女輕聲道:“家主,茶已涼,換否?”

……

劉濃出陸氏,再返顧氏。

顧君孝正在室中捧著寬袍捉虱子,見得美郎君前來,淡淡一笑。

劉濃端坐於案前,斂眉靜心,為顧君孝煮茶一盞。此茶之後,此事便了,他也無需再廢心思、勞奔波,將一心準備日後中正評合。

評合,吳郡小中正查核,揚州大中正評定,吏部、大司徒府任職。

建康,不遠矣!

“樸!”

顧君孝嚼虱一只,好似清理光了袍中藏虱,抖了抖袍擺,笑道:“美郎君,沛郡劉氏入不了吳郡!”

劉濃蕩茶,清香滿室。

顧君孝再道:“吳郡中正一職,汝可知落於何人?”

劉濃微微一笑,奉茶至顧君孝面前。

顧君孝佯怒道:“且答之!”

劉濃卻不驚,捧著茶碗淺抿一口,揖手道:“恭喜尊長!”

“何喜之有?然,拔英擢才,乃我輩之幸也!”顧君孝捧著茶碗,皺著鼻子深嗅一口,而後挑著眼看向劉濃,欲笑卻忍,殊不知卻忍俊不住,裂嘴輕笑。經得此事,他著實喜歡眼前這位美郎君,居下而不媚,持才而骨傲,不驕不偽,直若壁玉雕人,渾然一體。

“謝過,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