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天高雲闊

白墻連城聞鶴唳,艷桃爛作一片片。

牛車停靠在樹蔭下,暗香陣陣徐來,駱義卻無心風景,用手揮著惱人的桃香,滿臉焦急。

“哐啷啷……”

沉重的絞盤聲響起,雪白的大門豁然洞開,美郎君背負著雙手,微笑行來,頭頂青冠,身披月袍,微風暗拂袍角,似紋波展。

駱義吸了一口氣,臉上洋起淡然笑意,徐迎而前,揖手道:“駱義,見過劉郎君。”

“劉濃,見過駱郎君。”劉濃淡淡還禮,嘴角微微而裂。

駱義神情略帶尷尬,見劉濃眉色似有疑惑,頓了頓,笑道:“劉郎君,昔日山陰城下,你我見過。”

“哦……”

劉濃恍然大悟,怪道乎有些面善,這駱義便是在山陰城下問劉濃華亭在何之人。

駱義澀然道:“駱隆昔日禮儀不周,尚望劉郎君莫怪!”

劉濃笑道:“有何怪之,駱郎君所為何來?”

駱義沉沉一個揖手:“實不相瞞,駱義有事相求。”

“入內續話,請。”

劉濃負手入莊,駱義並肩徐行,眼角余光不時悄投劉濃,半載不見,華亭美鶴姿儀更甚,眉宇間少了些清淡,卻多了幾許冷峻,步伐亦更顯從容。

不知不覺間,駱義便微微落後半步。

劉濃將至東樓時,稍稍頓足,將駱義請進中樓正室中。

正室,明堂呈亮,芥香已浮。

對座於席。

駱義心憂其兄,又見劉濃眉色平淡,暗忖華亭劉氏與阿兄無仇,只是因事偶然牽連,兩者並無結隙,自然亦無需作解,當下便急急的將所求之事道出。

駱氏已將駱隆逐之族外?!駱氏欲棄駱隆……

聽完駱義之言,劉濃劍眉微皺,端著茶碗細品,心中卻瞬息百轉,細細一陣揣度後,已然有數,不知怎地,眼前卻仿似晃出駱隆那囂張跋扈的臉。

跋扈,瘋狂,心狠手辣……

諸般言辭難以述盡駱隆,但不知何故,劉濃卻並不惡之,暗中竟有些許悲涼。

這,極其荒謬。

劉濃將茶碗一擱,看了看對面滿臉希冀的駱義,沉聲道:“此事,劉濃,恐難為之。”

恐難為之……

聞言,駱義神情驀然一怔,手中茶盞滾落於膝懷,而他卻絲毫不覺,顫抖著嘴唇,直勾勾盯著劉濃,家族已棄阿兄,他又入不得顧氏之門,阿兄,待斬……

劉濃暗暗一嘆,品茶不言。

良久,良久,駱義拂了拂袍擺,慢慢起身,朝著劉濃默然一揖,而後轉身走向室外。

劉濃問道:“駱郎君,何往?”

“何往……”

駱義在門前頓足,遙望悠悠蒼雲,淡聲道:“此事原屬駱氏辛秘,駱義為救阿兄,故而告知於君。如今阿兄已然身敗,孤身孑然,唯余項上頭顱一顆爾。王公謀天下,家族謀靖平,阿兄謀何也?阿兄罪名昭著,阿兄為何也?劉郎君好生了得,為救好友而亡阿兄。然……”言至此處一頓,回首笑道:“來時,駱義轉道於婁縣,見阿兄於獄中。阿兄有一言代之於君,劉郎君可想聞知?”

劉濃品了一口茶,淡聲道:“且言。”

駱義凝視劉濃,隨後正了正頂上之冠,撩袍席地而坐,按膝,傾身,正色道:“阿兄僅有一言,若非阿兄自敗,劉郎君之友,早已不知身在何處。”言罷,攬手於眉,長揖,而後長身而起,轉身便去。

“且慢!”

已走到門外的駱義身子猛地一震,壓住心中喜意,緩緩轉身,只見劉濃正徐徐起身。

四目相對,駱義微退。

劉濃右手輕輕抹過左手,走到門外,對碎湖道:“備車,去吳縣。”待碎湖領命而去,美郎君看著駱義,慢聲道:“劉濃前往吳縣,非為駱氏,亦非為駱隆。”

……

公元319年,春末。

紀瞻土斷行法,在大司徒府的支持下漸入佳境,待將江東各士族盡作梳理後,卻陳習,除舊惡,丈量官田、釋民戶,刑典於江左,一時間,諸多不法寒庶紛紛授首,便是中下士族亦斬市不斷,眼見勢態將愈演愈烈之際,紀瞻卻偃旗息鼓,轉而興辦《國子》、《太學》。

大將軍與大司徒大贊,聯名作書曰:江山社稷,在才在英,此乃固本正源之舉也。

司馬睿亦下昭:國子、太學,乃社稷之基也……

於是乎,不論士庶目光皆轉而他顧,而紀瞻卻撫著長須另布他局,聯合譜碟司、尚書府,借兩學生員湧至各地時,逐一清理:查,余杭中次士族姚氏,門不對庭,閱不及閥,大司徒、尚書府、譜碟司核之,降余杭姚氏為次士,一應蔭戶需著日報官,官、私田應即刻再核;查,錢塘賀氏,功績三代,匯於江表,晉次為中……;查,吳縣橋氏,橋公之後……

如此一來,幾多歡幾多愁,紀瞻牢牢把著平衡的邊緣為晉室釋民、納田,王、謝、袁、蕭緘默,司馬睿大喜若狂,再任紀瞻為領軍將軍,並有意令紀瞻主掌晉朝皇室唯一的鎮北軍,改遷鎮北將軍劉隗為尚書令,不想劉隗竟拒而不授、抵觸甚烈,司馬睿只得作罷,卻因此對劉隗暗生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