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何故垂首(第2/2頁)

一語長長,引得陸玩深思。

室內唯靜,陸老朝著陸納使了個眼色,兩人默然退出室。將將出室,陸納便掏出酒壺飲了一氣,哈著酒氣笑問:“陸老,何故?”

陸老伸手奪過他的酒壺,嘆道:“小小七郎,酒之一物,飲多傷身。”說著,自己卻對著酒壺飲了一大口,抹了須上酒漬,贊道:“好酒,裂喉!”

陸納笑道:“瞻簀從未見過陸老,到底何故?”

陸老裂嘴道:“眼順。”

一炷香後,陸玩踏出室來,皺眉問道:“人猶可在?”

陸納眉頭一顫,朗聲道:“瞻簀乃守信之人,定在。”

“稍後,再與汝算賬!”陸玩盯了他一眼,卷起衣袖,快步而去。

陸老眼望著陸玩背影,嘆道:“小小少年郎,老仆只能幫你到此了。”

“唉呀,要糟!”

陸納一聲驚呼,陸老尋聲而望,眉頭皺起來……

……

劉濃孤坐於室,雙手按著膝,目光微垂,斂而不視。

正是,眼觀鼻、鼻觀心。

陸玩行到廊上,借著回廊視野,將室中美郎君姿態一眼盡攬,暗暗點頭,心中卻一陣愁暢。初見伊始,他便極喜劉濃,不然也不會言劉濃出自沛郡劉氏。但欣賞是一回事,將女兒妻之又是一回事。一想到女兒持著繡剪,淚痕斑駁的樣子,胸口就一陣陣的揪疼。

說不清,道不明,一聲冷哼邁進室中。

“劉濃,見過陸侍中。”劉濃就著跪姿,將身一旋,對著邁進來的錦袍下擺,深深一個稽首,以額抵背,聲音略顫。

“哼……”

陸玩眉梢一拔,現下知道慚愧了?小小次等士族竟覬覦舒窈,好大的膽子!還,還……拐……愈想愈怒,撩起袍擺沉沉落座,朝著屋外冷聲道:“上茶。”

婢女上茶,劉濃默吸一口氣,顧不得陸玩的眼光,捧起案上茶碗便飲,滾湯的茶水順喉而入,將胸中的寒意驅除不少,但下半身卻仍然是木的,努力坐直身子,面色慘白若紙,額上細汗如豆。美郎君舊傷未愈,此時再一受寒,直覺眼前金星亂冒,臀靠腳,手掌膝,呈三角之勢苦撐,方能勉強不倒。

怕成這樣?陸玩心中不喜,冷冷地道:“所為何來?”

劉濃道:“為舒窈而來。”

“碰!”

陸玩將茶碗重重一擱,沉聲道:“意欲何為?”

呼……

劉濃暗吐一口氣,制住濃重的鼻息,闔首道:“劉濃若言來日,侍中定為劉濃所欺,劉濃百無所辯,唯有自呈,尚望侍中莫笑。”說著,艱難的從懷中掏出一樣又一樣的東西,謝裒的薦書、王羲之的印章、朱燾的名刺、紀瞻的腰玉、周顗……

說來亦怪,此番來吳縣,他之所以將這些東西都帶在身上,原本是想幫橋氏度過此劫,未想橋氏之事僅用了一幅字書。而此時,哪怕將積蓄家底掏空,也未必能入陸玩之眼,但事關陸舒窈,又怎能不豁出去?

陸玩看著滿案的零亂之物,眉梢一揚一揚,竟有些好笑之感,轉念一想又是極惱,怒喝:“此乃何意?莫非以為我江東陸氏之女,汝持這些破爛貨便可換之?汝這些物什,於吾觀之,不過草芥爾。”

“非也……”

劉濃迎目陸玩,但覺眼前的陸玩晃來晃去,漸作兩人,狠狠掐了一把大腿,朗聲道:“華亭劉氏,起於毫末,劉濃當有自知之明,呈上這些物什,並非言指其他。今日劉濃置身於此,若是附以豪言壯語,不締於楚猴沐冠。然則,懇請侍中憐惜舒窈……”

陸玩眯著眼,斜視劉濃:“哼,汝亦知楚猴沐冠,既是如此,豈可眷得舒窈。”

“陸侍中……”

劉濃著閉著眼睛沉沉一揖,擡頭時,星目光芒逼人作寒,聲音則似鏘鏘互擊:“小子不敢妄言,亦不敢妄諾,但請侍中憐惜舒窈,舒窈明年方十五,離及笄尚一年有余,屆時若小子可入得侍中之眼,尚請尊長憐之。”言罷,鎮不住,要倒,趁勢稽首於地。

陸玩正欲反駁,眼光卻猛地一滯,居高俯視,但見美郎君腳上的布襪結冰又化,身下是一攤冰水,而如此天氣,他的背心竟濕了一大片,脖子上汗如泉流。

心中一軟,吹著茶碗浮葉,暗思:“此子所言,倒也在理,若是一兩年後他能……罷,當是幼子戲言而爾,尚是先將舒窈尋回來,再慢慢勸導吧……”當下,閉著眼沉吟一陣,隨後睜開眼,俯視劉濃,沉聲道:“罷!君子當惜諾,汝需牢記今日所言!”

“謝過,陸侍中。”

“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