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為君馳雪

“瞻簀……何往?”

陸納斜座於劉濃面前,兩人彼此注視,待得良久,陸納方才吐出這麽一句話。

劉濃笑道:“無它,些許小事,不足掛齒。”

問者無意,答者無心,問得沒頭沒腦,答得言不對題。

半晌,無語。陸納解下酒壺,亂飲一氣,隨後將酒壺一遞,劉濃接過酒壺,笑了笑,對著壺口一陣狂飲,酒水沿嘴角而泄,染了半面胸襟。

飲罷,美郎君贊道:“好酒。”

陸納避過他的目光,看向簾外,聲音沉沉:“瞻簀尚記昔日我所言否?”

劉濃手指轉著壺口,笑道:“劉濃愚鈍,不知何言?”

陸納悵然道:“我知瞻簀心怒,但身為士族兒女,婚姻之事,實難自主。華亭美鶴、醉月玉仙、江左之玉壁,瞻簀久負美名在身,何患無羅敷縛喬也。”

呵……

劉濃從喉嚨裏噴出一口笑,淡淡的笑意裏混著濃烈的酒氣,將酒壺遞給陸納,眯眼笑問:“此乃舒窈之意否?”

陸納接過酒壺,飲了一口酒,但覺苦澀不知酒,嘆道:“我若是瞻簀,便不會有此一問。瞻簀乃是七尺男兒,何苦為難小妹?”

為難乎……

劉濃眉心淺凝,唇左啟笑,再問:“此乃舒窈之意否?”

陸納道:“然也,小妹亦是陸氏中人,瞻簀需知,情、愛由心,婚姻嫁娶卻非也……”

情、愛由心,嫁娶卻非……

美郎君神情一頓,星湖之眼瞬間一靜,少傾,緩緩解下腰間香囊,往前一遞,揖手道:“劉濃,謝過祖言教誨!”

簾開,陸納出,簾閉,美郎君靠著車壁,不睜目,嘴角掛著笑,面色卻慘白。

簾外,陸舒窈仍在與橋遊思對視。

而就在那簾開、簾閉的一瞬間,來福看著陸納手中之物,右手探向腰間重劍,眯著眼,手背青筋凸現;橋遊思煙眉悄瑣,身子微微一直;陸舒窈美目流滯,微挺的下巴輕輕一收。

陸納一邊飲著酒,一邊邁步,走到陸舒窈面前,悄悄將香囊遞給她。

陸舒窈顫聲問道:“他,可有言。”

陸納道:“無言。”

“來福。”劉濃在簾內輕聲喚。

來福渾身一震,靠近車側,沉聲道:“小郎君,莫要……”

“無妨,走吧。”

“好勒!”

來福飛身上轅,猛地一鞭抽在牛身上,抽得青牛一聲痛哞,邁起四蹄飛奔,沿著陸氏車隊直插城門。

車輪滾滾,白袍風裂,轅上人不看轅下人一眼,簾中人緊閉著眼,對外界也根本不管不顧。

張澄眉頭一皺,沉聲道:“如此不知禮儀,怎負那等美名?”

陸玩也是微驚,心中略有不喜。

陸納看著正在追狗的張邁,又看了看小妹,暗暗一聲長嘆,狂飲烈酒,華亭美鶴,驕傲之鶴,瞻簀眼中,本就無物。

橋然看著疾掠如風的牛車,心中既驚且奇,欲命車夫跟上,卻委實拿不定主意,快步走到橋遊思車前,問道:“小妹……”

“走。”橋遊思輕聲道,欲閉前簾。

“可是……”橋然略作猶豫。

橋遊思細眉一擰,喝道:“阿兄,莫非欲棄友而不顧乎?”

經此一喝,橋然猛然回神,羞愧無顏,趕緊回車,命車夫追上去。

車,隨雪而流,橋遊思挑著邊簾,忍著寒,朝著不遠處的陸舒窈微微闔首,淺了淺身子,行了一禮。陸舒窈緊緊捧著香囊,面淡如紙,欲行還禮,卻見那個雪蕊般的小女郎對著自己緩緩搖了搖頭,隨後放下了簾。

隔得遠,陸舒窈卻覺得仿似擦身而過,美目追著車尾消散,心中仿似空城,無物。

這時,張邁總算把狗捉住了,持著那枝野梅行來。

陸舒窈眉間一寒,拽著香囊,冷聲道:“且隨我來。”

……

入城,暫歇劉氏酒莊中。

劉濃雪中舞劍,將木人砍得東倒西歪,隨後持著劍泡了一澡,出來時,慘白若紙的臉上有了幾分血色,將劍遞給來福,笑道:“此劍過輕,年後重鑄。”

來福道:“是,小郎君。”

劉濃走到院中,將臥於雪中的木人扶起,拍了拍木人的頭,大步向側院行去。將將行至水階下,便見橋遊思恰好從橋然房裏出來,兩人對視於階上、階下。

橋遊思款款行了一禮,看著劉濃的腰間,輕聲道:“楚人見螳螂伺蟬而障葉,君何如之?”

劉濃道:“小娘子且思之,近年,何人與橋氏有隙。”

橋遊思見他避而不談,細眉一簇,搭著晴焉的手臂轉廊而走。劉濃快步入內,橋然正欲歇下,見他來問詢,心中感激莫名。

當下,二人挑燈夜談,橋氏自橋然之父亡後,鮮少與外族來往,近乎於閉門鎖莊,橋然思索良久卻委實不知何人在暗中作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