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求仁得仁(第2/3頁)

悔則悔矣,卻亦不得不承認,此時的劉濃已然難以一舉制之。

少傾。

周劄沉聲道:“劉郎君可知一意孤行之由來?莫非欲效漢時酷吏否?”

聞言,劉濃朝著亭外正陽之日深深一個揖手,對著周劄虛虛一拱,朗聲道:“是非自有曲直,公道自在。酷吏與劉濃何幹?若言令酷,劉濃險些命喪於逆,此當為酷也!若言是非,便是天踏地陷,曲直自在!今方與太守對席,若有不當之言,尚請太守莫怪!然則,劉濃赤子之心天日可辯,便是刀斧作林,亦是此言!太守為聽琴而至,劉濃鳴琴而示,還琴於歸。但在曲中求直也!”

說著,捧起案上之琴,向對案一遞,不再作言。此事絕無可能善了。何必心存僥幸而事畏!一切但憑君意作決,劉濃將持劍以待。

半炷香後。

周劄攜琴而出,劉濃將其送至院門口,負手立於檐下,目逐其離去。

自此一別。吳興周氏已然成仇,但劉濃卻不覺有礙,反倒心中悶意盡去、如釋桎梏。自己昔日太過求全,竟指望周劄棄子!而今觀之度之,世家便是世家豈會做此自損之事!周義,殺得好!而殺周義一事,周劄只得默吞,定不會愚蠢的將此事喧之於眾,日後便是世家間的暗中博弈!若言博弈,吳興周氏早已日落西山。尚能蹦跶幾年?三年後,周劄便將亡王敦刀下,且周氏亦會隨其消匿於世,有何懼之?!

恰於此時,秋風悄起,卷起美郎君的袍角,如旗紋展。半晌,美郎君徐徐將目光至柳道收回,伸手拂落肩上兩片流蘇葉,隨後將袖一卷。背負在後,大步踏入院中。

身側環侍的來福、綠蘿、墨璃緊緊相隨。

……

秋風驟起,掠卷滿空落葉,如絮亂飄。牛車穿行於森森弄巷之中。車軲轆輾過漸腐之葉,發出沉悶的“噗、噗”聲響。周劄坐於車中,目光凝視橫陳於腿上之琴。渾身烏紫,形美若鳳身,長有三尺六寸五分,寬約六寸。此乃焦尾琴。又作焦桐琴,再名:直白無華。

然也,直白無華,那華亭劉氏子恰若此名,臨危不亂,直在曲中!

周義已亡,我終是未能保住玘兄僅余骨血,昔日江東豪強、吳興周氏,一門三支,如今分棲一支,斷絕一支,莫非此乃天意,欲絕我周氏乎?

華亭劉氏子安敢如此,悔不當初啊……

周劄閉著眼睛,慢慢撫過琴身,熟悉的觸覺由指肚滲透入神,混亂的頭緒則隨之而靜,良久,緩緩開眼,精芒倏閃,尾指則在弦端一勾。

“仙嗡!”一聲尖越!

“哞!!”

琴聲刺耳如針,未驚著人卻駭了牛。魯西牛驚駭之下,斜斜地撒腿便奔,眼見即將撞上巷子口的槐樹,轅上的車夫大驚失色,拼命的回拉韁繩,欲將牛制住。

“籲,籲,籲!”

車夫一疊連吼,控制著牛,險險地與樹身交錯而過。焉知車頭剛過,車軸之端卻撞上樹杆,“碰”的一聲巨響,車廂猛地一歪,側翻在地。

“家主,家主!”車夫從地上掙紮而起,滿臉是血的奔向側翻的車廂,朝著車內連聲大喚。

半晌,無聲。

車夫心下霍地一沉,顫抖著挑開簾,手腕卻猛地一緊,愣得幾瞬之後,大喜若狂:“家主,小人該死,小人該死!”

稍後,周劄狼狽不堪的爬出來,高冠歪斜,額頭見血;揉著生疼的腰身,狠狠地盯了一眼車夫,冷聲道:“待歸家後,自討責罰!”言罷,拂袖邁向後車。

車隊繼續起行,直抵驛棧。

周劄在眾隨的扶攜下邁入後院,隨後摒退了左右,緩緩向院內行去。今日諸事不遂,先是在謝氏面前頗受冷遇,再與那劉氏子撕破顏面,更險些命喪於驚牛,而現下驚魂猶未安定,便是步伐亦略顯蹣跚,邊走邊想:稍後讓姚姬好生服侍,多使些花樣……

如此一想,下腹似有火灼,腳步便加快,疾疾地行至室前,脫了腳下木屐,踏入室中。

將將行至中室,突聞異聲傳來,身子猛地一頓。

“嗯……嗯……”

聲聲嬌喃似喜似泣,膩而不絕、綿而不斷,其中更有粗氣疾喘如牛,伴隨著“吱吱吱!”的老鼠偷油聲。

倏爾,女子一聲長嚶,男子一聲悶哼。

歸靜於無。

周劄豎發欲狂,眼生赤光若吐,面上神色卻極是平靜,手掌在屏風上用力一按,借力直起身子,一步一步踏入內室,朝著帷幄內冷聲道:“起來!”聲音極低,冷淡不具魂!

瞬間,靜到極致!

“撲通,撲通!”兩聲悶響。

須臾之間,兩人滾落於床。一人正是姚姬,而另一人則是隨從首領周福。

二人面無人色,磕頭如搗蒜:“家主,饒命,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