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藏器於身(第2/3頁)

謝裒沉聲道:“若再無人能行鎖端之舉,西亭將由此子論勝而出。”

紀瞻笑道:“然也!”

“哈哈……”

屏中人一聲輕笑,縫隙處隱見白毛麈揮揚:“若是如此,道畿便與三位作博約……”

“道畿!”

紀瞻將手中酒杯緩緩一擱,側首笑道:“紀瞻尚未言止,若無人能鎖端,西亭自是此子論勝;然側,紀瞻敢斷言,其必敗也!”

“何故?”

三人皆疑,紀瞻緩笑不語。

“哼!”、“碰!”

小謝安捏著雙拳重重擂案,震得案上三枚青果亂蹦亂跳,目光狠狠的刺了一眼劉濃,撇著嘴巴,側首問道:“阿姐,那美鶴莫非癡妄了,一直愣著不作聲,怎生贏得?”

“安弟!”

謝真石一聲嬌嗔,伸手輕輕刮了一下小謝安的鼻子,眸子斜斜掃進亭中,略作打量,聲音悠幽:“安弟。若言辯談,汝可及得劉郎君否?”

小謝安嘟嚷道:“略,略有不及!”

“嗯……即是如此,他為何不作一言?”

“癡妄了!”

“哼!你才癡妄了!”

謝真石再刮了一下小謝安的鼻子。見其神情頗是委屈,悄悄塞過去一枚青果,拉在身側,軟聲笑道:“華亭美鶴擅詠、擅鳴;其詠之詩,澈不見物;其鳴之琴。足至天聽;其之辯識,你亦自問莫及!其為何斂言旁觀?阿姐時常教導與你:事若不掛懷,便可洞悉其跡!莫非你皆忘了?”

“哢嗤!”

小謝安猛力咬了一口青果,雪白的牙齒在果面上挖出一條糟,閃動著眼睛,悶聲悶氣地道:“我自未忘,恐美鶴忘矣!”

聞言,謝真石神情微微一滯,緩緩側身,注目西亭。默然凝視半晌,心道:唉,然也,恐美鶴身在局中,未能脫身得窺其跡,忘矣……

西亭。

虞楚將黃毛麈掖在腋下,臉上盛滿笑意,朝著眾人慢慢一個揖手:“各位,以為然否?”

此時,亭內眾人除劉濃外。皆已與其交鋒過,非是無人鎖端,實是無人可將其端鎖住;清談辯論時,此等情景並非未有先例。此為主客雙方懸殊甚盛之由也!而愈是難以鎖端,眾人愈是心焦難耐,盡皆暗嘆:唉,學不如人,教豎子得以正名……

縱觀在座者,無人面呈酣暢。盡皆焦眉苦臉,更有甚者如座針毯、拔耳搔腮卻只能徒呼奈何。

便在此時,虞楚眼光悄然飛出亭中,與東側劉璠目光一對,相互微作點頭,而後撤回,漫不經心的一掠,在劉濃身上倏然一定,神情恍似驚愕致極,踏前一步,輕呼:“咦,原是華亭美鶴矣!”說著,擒麈揖道:“適才虞楚一心致理明知,竟不知美鶴列席在此也,莫怪,莫怪!”

場面瞬間一靜!

“美鶴……”

“然也,美鶴亦在此,為何不作言?”

“你我皆戰,美鶴不前,此乃畏難小人行徑……”

“唉,美鶴此舉,實不可取……”

轉眼間,潰敗眾人紛紛將目光直刺劉濃,道不悟則不透,理不辯則不明,若懼乾坤之高遠、自然之深奧,便畏足不前,乃高雅之士所不齒矣!

有人終是按捺不住,皺眉沉聲問道:“君惜於言,何故列席於此?”

“然也!”

有人拍案而起,揮袖寒面,冷聲道:“君子喻以義,小人喻以利!匿形於角,莫非欲行利而忘義乎?”

“然也……”

須臾之間,各色指責眾說紛紜、雜沓往來,盡皆撲向劉濃。

劉濃安坐於亭角,把著盞的手微微一頓,徐徐擡起頭來,環眼一掠,見眾人皆避得遠遠的,深怕與他坐得近了,沾染小人之氣!唇左微裂,捉著茶盞緩緩續飲,對身側諸般責言置若罔聞。而此景,恰若怒海孤舟,傾刻間便有沉沒之險,然其飄來蕩去,恁是不沉。

需得再撩一把浪!

虞楚見劉濃神情鎮定、舉止間旁若無人,眉心微微一皺,暗吸一口氣,將黃毛麈往左一打,左足踏出半步,微昂著首,慢慢笑道:“劉郎君好定力!看來定是藏器於身,待時而動也!而今……”

“噗!”

恰在此時,劉濃三指輕輕一拂盤著的袍擺,按膝而起,頂著各色目光,徐徐踏入中央,朝著虞楚半半一揖,淡聲道:“然也!”

然也……

短短兩字,恰若利劍橫空一切,一半浮天,一半落地,眾人面面相窺,落差太大,不知何意。

稍徐。

呼……

虞楚暗暗吐出胸中之氣,沉聲問道:“然在……”

“然在然也!”

劉濃側踏一步,朝著亭外紅日重重一個揖手,而後向著四方觀圍者一個團揖,唇左笑啟,朗聲道:“然在然也!藏器於身,待時而動也!此器,形而上,為道也!此時,神而明,乃變化也!周知乎萬物,而道濟天下,此乃乾坤之正也!聖人有言:天地之美而達萬物之理!此美為何矣?此理為何矣?聖人再言:美之為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