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華月如籠(第2/3頁)

嗯!

聞言,劉濃身形驀然一頓,劍眉隨即揚挑,神情略顯不自然。

“確屬我位。”謝尚搖著寬袖,慢悠悠的從溪水源頭度過來,朝著劉濃微微一笑,就坐於案後。

“抱歉!”

劉濃面呈澀然,微作揖手,眼光環掠四野找尋空位,但他們來得較晚,哪裏還有空余之處,除非讓來福再行擺案,可此時天色已晚。

“瞻簀!”

袁耽朝著劉濃揮了揮手,而後指著身側空位,笑道:“為何要去別地,且來此處安坐。”

目前眾人皆坐,唯有劉濃獨立。

劉濃稍稍作想,若再拘泥不化,豈非太著痕跡?當即抹平心中顧慮,灑然一笑,幾個疾步踏至案後,微微一拂袍擺,徐徐落座,目不斜視。

身側幽香暗浸,袁女正嘴角微翹、微翹。

恰於此時。月起。

圓月靜流,天色映印成空。初見此月淡淡朦朦,恍若有人不慎將玉珪投入墨中;漸爾皎潔光輝,中有斑影婆娑。襯得秀月素雅輕薄。不知何時,如水華光悄然浸下,好似籠著煙紗,於默然間便將這片大地渾然一統,盡作白暇。婢女們手中的雪燈。被月光一掩,只若瑩蟲,點點。

待得月居正中,天上地下,唯此玉月,唯其獨尊,再無它物。

在水之源,幾名錦袍華服者列坐於案後,謝裒、王侃、紀瞻皆在此中,尚有一人錦袍玉冠。年方二十來許,眉長似柳掃,眼明若珠嵌;斜鼻作峰,淡唇稍弱,淺淺一抿,便作刀薄。因夜迷朦,此人默坐於三人身後的矮床中,且有巨石側掩,教人隱隱約約間,極意忽視其影蹤。

這時。謝裒微微擰身,輕聲笑道:“太……”

“幼儒先生!”

錦袍郎君斜靠床側雕欄,嘴角帶笑、神態愜適,漫不經心的將手中白麈輕輕一揚。制住謝裒之言,而後淡然笑道:“喚我道畿則可!”

道畿……

謝裒濃眉暗凝,嘴上卻笑道:“道,道畿,仲秋之夜,月已占空。莫若由道畿開軸?”

錦袍郎君將手中白麈微微一舉,隨後緩緩向下一拉,算作揖手,笑道:“幼儒先生與紀俊皆乃當世名士,海內共瞻之秀,道畿豈敢居前,請倆位開軸,道畿尚等著聞詩賦而追月呢!”說著,眨了眨眼睛。(紀瞻,江左五俊!)

“然也!”

紀瞻扶著長須笑道:“幼儒開軸,老朽亦待也!”

謝裒悄然瞥眼錦袍郎君與紀瞻,暗中稍作籌措,見月已盡起,眾人皆向此地探望,不便再行久滯,遂將案上酒盞捉起,徐徐起身,踏出矮案,迎至水邊,持著酒盞環環作邀。

待得四下歸靜,朗聲道:“今方仲夜,月坐天懷,涼風微習,相聚於流;頭頂之玉,恰若西子之眸,不遮;身側諸君,渾似少伯之才,不掩;觀此月,吾甚寥之,觀諸君,吾甚喜之;願以此酒,祭月於朗朗!願以此酒,訴幕於蒼蒼!願以此酒,與君共暢!”(訴幕,幕懷,詠志)

“與君共暢!”

在座之人,皆起身相合,便是小女郎們亦不例外。

謝裒持著酒盞,仰天,一舉邀月,而後將酒水緩緩灑入溪中,眾人皆隨。此時,月光投影而入,冠帶、輕紗,紛紛攏入九轉曲中,恰作因月成畫。

待禮畢,謝裒再取一盞,將其置於點燈木蘭花,目逐明滅的蘭花隨水而走,深深一個揖手,轉入案後。

曲水流觴,開始。

便在此時,有女弄笛,笛聲悄然宛轉,明媚亦如月,眷著冠袍,戀著月紗,寥寥娜娜繞著滿場如絮飄。音色純和,徐緩若吟,令所聞之人心懷悠悠,面不見愁,亦不會陷入其中。

恰若此景,溫柔非伶。

四下裏,觥籌交錯,輕聲笑語不絕。

袁女皇伸出一根手指頭,隨著音階點著面前的小酒杯,嘴角彎彎,眉亦彎。

“噗嗤!”

袁女正瞅著阿姐嫣然一笑,嬌聲道:“阿姐若是想這惱人的曲水流觴早些結束,莫若去找那吹笛之人,令其一曲勿停,如此三輪轉酒,應是快極!”

“女正,休得胡言!”

袁女皇一聲嬌嗔,粉臉悄然而紅,她們的追月戲玩,得在曲水流觴之後。轉念一想,怕是所有的世家女郎皆在期待早些結束吧。

蘭花燈,飄浮在水,隨勢而流,來到一個小漩渦處,一蕩三晃。

笛聲,悄隱。

有人捉燈而起,朗朗一笑,臥蠶眉隨之飛挑,正是王羲之。

王羲之把著酒盞,稍稍沉吟,朗聲作詠:“蘭亭花無序,此後莫相離;虛幽生靜氣,風月喻天懷……”

一詩詠罷,眾人皆贊。

紀瞻撩著長須笑道:“妙哉!觸類以通,逸少雖不擅賦詩,然性情高潔若蘭,風儀標姿如竹,足堪與月媲美。此詩若論立意,當居一品而為,若論字句,亦屬中上之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