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潛龍勿用(第2/3頁)

霎時間,心思紛亂如緒、眼神盡顯迷離。

廊上,轉角處。

謝真石眯著眼睛問道:“阿叔,劉郎君之書法,缺限倒底在何耶?”

謝裒遙遙注視沉思的劉濃,手扶短須,淡然笑道:“真石,事若達則明,致明則洞。瞻簀之書法,恰如其人博學若淵,字跡已然有骨,然……”

“呀!”

謝真石細眉一跳,掩嘴驚呼,隨後瞅了瞅謝裒,赧然道:“阿叔,莫怪真石無狀。然則,莫非劉郎君……”

“然也!”謝裒贊許的點頭。

謝真石道:“阿叔,若是如此,何不實言以告呢?”

“唉!”

謝裒嘆道:“此為迷障,非心卸不可破之!瞻簀聰慧異於常人,然愈是聰慧愈難以脫障,便只能如此循循誘之,不然單以書論,終生亦難成大器!走吧!”

言罷,轉身揮袖而走,謝真石徐步跟上。

再聽謝裒低言:“瞻簀英才秀徹,終將大有所成。日後讓汝阿弟多與其交往!嗯,無奕、知秋竟也識人,紅樓七友倒亦有趣。”

“是,阿叔。”

謝真石嘴角微彎。悄然回首,一眼之下,嫣然宛爾。

“嘿……”、“嘿嘿……”

院中,小謝安兩只手在劉濃眼前不斷的揮著,邊揮邊嘿。摧其快快回神,心中則道:這美郎君怎地了,莫非為我之書法所攝?

“嗯!!”

劉濃徐徐回神,而後幹放了一聲嗓子,笑顏層層展開。適才雖未悟透其中關竊,然也略有所獲,理應是領神之際出了問題,不由得暗嘆:融神難也,豈可人人皆為王羲之矣。

緩緩一笑,縱目四展。但見稍遠處的潭邊有一石,上書三字:洗筆池。字跡遒美健秀,筆勢委婉含蓄、平和自然,遠觀不可及,便欲起身近睹。

伸手欲將膝上微皺的袍擺彈拂,恰與此時,小謝安不知何故竟將身一側向其靠攏。

“噗!”

中指碰到一物,小小的,稍稍一愣,忍不住的曲指一彈。

“噗!”

再彈。

“噗噗!”

“啊。你……”

小謝安一聲輕呼。

聞得呼聲,劉濃猛然回神,正欲再彈的手指驀然一滯,倏地側首一看。只見小謝安臉紅若朱果,雙手死死的護著襠部,神情極不自然,張著嘴巴,仿若將要大呼出聲。

劉濃趕緊伸手一靠嘴邊,低聲道:“噓!”

“為何。噓?”小謝安悟著襠,下意識的奇問,眼神委屈萬分。

劉濃看了看自己的中指,再撇了一眼小謝安,順手指了指正側首張望的謝萬、謝恒,搖著頭,輕聲嘆道:“如此糗事,豈可為他人所知?”

“然,然也……”

自此而後,小謝安再未與劉濃言語,且命女婢再鋪葦席,矮案擺得離他遠遠的。劉濃駐足洗筆池邊,心中澀然,盤恒片刻便悄然離去。

將將一走,小謝安頓時松了一口氣,緩撫著心口,腹誹道:這個美郎君非君子也,且與我不合,辯論我已不及他,尚要彈我……

劉濃在廊上遇見謝真石,兩人微微見禮,隨後擦肩而過。

謝真石慢慢轉身,目逐青冠月袍的美郎君疾疾轉過朱紅長廊,歪著腦袋,輕聲喃道:“奇也,為何劉郎君神情略見尷尬,且行色匆匆呢?”

劉濃沿著青石路穿出竹柳道,正欲踏入謝裒院中。便在此時,月洞內傳出一陣爽朗的笑聲,隨後便見錦衫浮動,兩人聯袂而出。

謝裒一步踏出來,見劉濃候立於道旁,稍稍一愣,笑道:“瞻簀,來得甚好,快來見過紀郡守。”隨即再對身前人,笑道:“紀郡守,此人便是華亭美鶴劉瞻簀!”

紀郡守?紀瞻,紀思元!

劉濃心中微驚,踏前半步,揖手道:“華亭劉濃,見過紀郡守!”

“嗯,美姿儀!好氣度!”聲音雄沉威嚴,仿若金鐵悶鼓。

“郡守過贊,劉濃愧不敢當。”

徐徐直身,擡目平視前方,身前之人滿頭花白,面目方正如刀削,身形極是健碩,雖已年近七十,眼神炯而不濁;最是那對刀眉之尾,微微下垂,令人觀之生畏。

紀瞻,江左五俊,與賀循、顧榮齊名。司馬睿南渡之時,率先投靠的江南士族便有紀瞻。在壽春時,其率後勤部隊與羯族後趙、武帝石虎戰於長江渡口,一舉破敵,追擊石虎鐵騎上百裏,從而名震天下。王敦反時,其以七十高齡帶病宿衛六軍,與王敦大軍血戰於野。紀瞻或許不知,其於劉濃闔家有救命之恩,昔年來福帶著劉氏南逃,若無他臨危之時擊退石虎,怕是今時劉氏與來福尚在江中沉魚爾。

半晌。

劉濃再次沉沉一個揖手,十息不起,對這位老將軍肅之以敬。

紀瞻亦在眯眼打量劉濃,確是如玉美郎君,且舉止有禮、神態從容有度,不見半分年少驕縱;眼底鋒銳愈放愈軟,捋著三縷長須,緩緩笑道:“近日,山陰城遍傳汝之美名,今日一見,姿儀自不用言,氣度亦是與他人不同。望汝好生修習功課,日後亦好為國出力、橫陳棟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