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微雨潤袖(第2/3頁)

“酒乃好酒,名乃虛名!但得一日,紀友定較那啾啾雛鳥得知,何為理義,何為正始清音!”紀友將杯中酒飲盡,看似漫不經心的將杯輕輕一擱,小指卻在抖顫。

“妙哉!叔雲真豪士矣!”

劉璠將手中棋子一擱,提起酒壺為紀友續酒,面上淡淡笑著,眼角的余光卻瞄其一舉一動。心道:果不其然,這紀瞻之孫雖盛負辯名,卻眼高不容物,一激便怒,是個廢物。

這時,有隨從前來稟報,吳興周義來訪。

周義?嘿,鳩拙莽夫,粗魯愚鈍之輩,與對面之人同矣。

劉璠眉尖飛挑,暗中冷笑,將手一揮。沉聲道:“未見我正待貴客麽?不見!”

“是。”

隨從疾疾而去,二人繼續飲酒彈棋。

待得眼花耳熱後,紀友醉熏熏的擁著劉璠贈的兩名美姬,盡興離去。晃晃悠悠地跨出門坎。險些摔了一跤,幸而美婢扶得快。

“甚好!”

“關關睢鳩,在河之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紀友胡亂的嚷著,高冠歪歪。胸膛大開,左嗅一口,右親一澤,好不開懷。將將被兩名美婢拖上牛車,後方有人揖道:“周義,見過紀郎君!”

“咦!周,周,周勰之弟……”

“周義!”

……

清晨,進秋,江東多雨。微雨如絲似霧。彌漫水城。

劉濃一步踏出室,負手於檐下,眼望蒙蒙細雨煙鎖如畫水莊,辯不清水莊是畫,尚是眼中盡畫。漫不經心的展眼四掠,突見一截淡紫輕紗悄露於廊角,應是綠蘿。

她在做甚……

偶生興起,悄然默行。

待至近前,眼神猶然一愣。

三角青銅酒盞擱在檐角,綠蘿蹲在酒盞後。雙手撐著頭,注視著一粒粒、一顆顆的雨珠自屋頂滴落,滾入盞中。四野極靜,可聽見水滴“哚兒”聲。

而每滴進一顆。她臉上的笑容便愈勝一分。

劉濃怔然半晌,方才徐徐回神,嘴角微微揚起,不敢言語,唯恐將這寧靜驚碎。

“小郎君。”

廊側傳來墨璃的喚聲,驚醒了劉濃。嚇著了綠蘿。她倏地擡起頭來,一眼看見身後的小郎君,面色頓驚,“呀”了一聲,想要彎身萬福,裙子卻帶倒了酒盞。

“噼裏啪啦!”

青銅酒盞沿著廊角一直滾到院中,在青石板上蹦跶了好幾下,再咕嚕嚕打了幾個轉,方才慢慢停下來。綠蘿瞅了瞅酒盞,回首看向小郎君,長長的睫毛輕顫,面上神色頗是尷尬,可憐兮兮的蠕道:“小郎君,這,這是來福哥的酒杯,並非,並非……”

劉濃笑道:“無妨,你盛吧。待我晚上回來,以此水煮茶!”

“真的?”

“自然作真,盛吧!”

劉濃灑然一笑,慢慢搖袖而去,身後傳來綠蘿的嘟嚷聲:“那,那我要多盛些……”

墨璃俏生生立在門口,手中捧著桐油鐙,見小郎君面帶微笑的行來,悄悄瞥了一眼在雨中撿酒杯的綠蘿,嘴角不著痕跡的一撇,淺淺萬福道:“小郎君,來福哥說東西都備好了!可是,下雨呢,莫若……”

“下雨,亦需往!”

來福頭戴青鬥笠,身披白葦衣,捧著長木盒,大踏步行來,邊走邊道:“小郎君,琉璃茶具一套,墨具一套,三斤芥香,五斤龍井,皆是珍品哦……”

劉濃笑道:“非是龍井,日後,此茶易名為碧螺春。”

“哦!”

來福聳了聳眉毛,回頭對身後的白袍道:“碧螺春!”

白袍答:“是,碧螺春。”

“哈哈!”

來福大笑,劉濃淺笑,廊上兩個美婢媚笑、柔笑。

主仆三人穿出客院,劉濃執著桐油鐙,行走於竹柳道,月袍擺角在微風輕雨中飄冉,木屐踏著潔凈的青石板,“啪啪”清揚;兩個身披葦衣的白袍手捧長盒,亦步亦趨。

一切,靜美如斯。

碎湖心細,讓白袍、青袍帶來了琉璃等物,方便小郎君送禮。的確需要送禮,王羲之、竹林七友皆需禮到意至,而劉濃準備在今日正式拜謝裒為師,更得準備束修禮以示尊重。若是按禮節,束修禮應為肉脯、錢財等物,但謝裒怎會缺肉脯、錢財,況且手裏若是提著幾竄鹹肉幹、五株錢,好像亦不甚雅,於是乎……

謝氏水莊正門甚闊足有三丈,朱紅的門廊下肅立著四名帶刀甲士。若按晉例,士族可擁有帶刀部曲,但不可私自造甲,然王、謝、袁、蕭,皆不在此例。

劉濃道:“勞煩通稟,華亭劉濃前來拜訪幼儒先生。”

“稍待。”

守門的甲士識得劉濃,微作闔首,轉身,按刀入內。

一炷香後,甲士快步回返,瞟了一眼兩名白袍,沉聲道:“劉郎君,部曲請卸刃!”

嗯,汗顏……

劉濃微微一愣,隨後恍然而悟,竟將此事忘了,帶刀入他人之府,乃極為失禮之舉,且極易滋惹事非,當即側首道:“來福,卸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