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賭中聖手

尚未踏入弈樓,急促的腳步聲從身後疾傳。

“啪,啪……”

聞聲,劉濃緩緩回轉身,漫眼一掠,劍眉微凝。

七星臉去而復返,散發而赤腳僅著中衣,樣子狼狽不堪,然其神情卻似蠻不在乎,反而昂首挺胸,光腳踏得沉穩有序,尚多幾分輕快。而此番神態頗是熟悉,細細一思,竟於家中白將軍風範頗有幾許相似。想到此處,情不自禁的嘴角微揚……咦,尚有人!莫非搬救兵……

“元子莫急,稍待!”

柳叢中傳出一聲高呼,隨後便見華袍浮動,兩名郎君疾疾奔出。

其中一人雙手按腰,劇烈地喘著粗氣:“急,急甚!早,早便與汝言過,汝,汝之蒲技豈可,豈可與蕭子澤相較!咯,輸,輸光了吧……”

“嘿嘿!”

七星臉渾不在意的將手一揮,大聲笑道:“休說恁多,今日一戰,我不及他,是以方會將汝請來!一切,便拜托無奕了!不然,我將悲矣!”

“唉,若是顏道在,一切安矣!”

來人喘得一陣氣,慢慢緩過勁來,徐徐將身挺直,打眼望向紅樓,卻一眼瞅見劉濃三人,眼神陡然一凝,隨後微微闔首,淡然一笑。

溫文儒雅,傲慢暗藏,看似闔首微笑,眼光卻漫而不見。

這人是謝氏大郎君謝奕、字無奕,年方十六便已是太子洗馬,來年則會前往剡縣赴任府君。便是他將謝氏客院借賃於劉濃等人,其與七星臉桓溫是總角之交;桓溫好賭,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謝奕亦漸染此道。而桓溫則是龍亢桓氏子弟、中上門閥,其父恒彝為江左八達之一,現任尚書吏部郎。

“原是謝無奕!”

褚裒輕聲低喃,隨後暗振神色,輕邁一步,揖手道:“錢塘褚裒,見過謝郎君!”

“三惡之人!”

謝奕將手略略一拱,淡然道:“汝之三惡,倒亦有趣!”說著,目光漠不經心的掃掠,一頓,倏然定在劉濃身上,閃了兩下,歪著腦袋,脫口而出:“叔寶乎?”

桓溫瞟了一眼劉濃,叉著腰,肆意笑道:“衛叔寶體弱贏瘵,為人所看殺,這位郎君雖是美姿儀,卻與……”

“咳!”

劉濃一聲幹咳制住其言,衛世叔待他恩深似海,豈可容人非議,當即踏前一步,沉然一個揖手,默然不語。

“嗯……”

桓溫性烈如火,被其打斷言語本來極是不喜,待見劉濃眼眯作鋒,神色則不卑不亢;一陣對視後,心中竟莫名而生好感,隨即哈哈一笑,將手一拱:“某名桓溫,敢問何人當面?”

劉濃淡然道:“華亭,劉濃!”

“華亭美鶴,劉瞻簀?”

謝奕身側之人輕呼,待見桓溫與謝奕皆面帶狐疑的看來,澀然笑道:“大兄,元子,汝等不知,華亭美鶴之名,現已遍傳山陰城。適才弟來時,曾聞城中女子言:華亭有鶴,美斯美矣,恰玉似雕,如砌似蹉……”

“哈哈,本該如此!”

桓溫放聲縱笑,揮手之間看著衣袖猛然一怔,一陣清風吹來,全身上下突地一個激靈,叫道:“哎……你我在此地盤恒作甚!無奕,快走快走,替我將衣冠討來,再作分說!”

言罷,拉著謝奕直奔弈樓。

孫盛笑道:“常聞龍亢桓氏有子,性直率真若烈馬,今日一見,果然非虛。”稍頓,看著僅剩的謝氏郎君,揖手道:“吳縣孫盛,見過這位謝郎君!”

“嗯。”

那謝氏郎君淡淡而應,略作拱手還禮,隨後轉向劉濃,揖手笑道:“謝珪,見過劉郎君!昔年,君幼時所作之詩,謝珪甚是喜愛,不想今日得見,幸甚!”

“謝郎君過譽!”

劉濃淡然一揖,見孫盛面色羞窘且藏有微忿,心中暗嘆:各人自有各人緣法,褚裒雖傲但性真,孫盛空有玲瓏心,卻反失其真……

褚裒亦知孫盛尷尬,有意化解,便笑著摧三人入樓再續。

謝珪豈會不知,然上等門閥自有驕傲,其根本不予理會孫盛作何感想,反倒若無其事的與劉濃續字,隨後便揮袖而去,亦不與三人同行。

其字為知秋!一葉障目,一葉知秋!

“唉!”

孫盛悵然一嘆,隨後擡首看向紅樓,眼底神色極是復雜,數番變化之後,似已作決,沉聲道:“季野,瞻簀,寄人以檐下,何淒?居人於眼下,何悲?孫盛自知才疏學淺,難以振聲而鳴志,這便與兩位作別!至此一別,他日再逢,必是胸中藏物,乘時而出矣!”

言畢,深深一個揖手,不待劉濃與褚裒還禮,便已昂身而起,踏步直去。

“安國!”

褚裒大聲喚著。

孫盛身形猛地一頓,而後背對著二人緩緩搖頭,隨即加快腳步,三兩下便轉進柳叢深處。

稍徐。

褚裒虛著眼睛,慢慢回收目光,緩緩轉向劉濃,中有精光欲透,聲音卻極低極沉:“瞻簀,你我三人同來,安國已去,只余我與君爾!與君相識雖短,亦知君內秀於魂,存大志於胸,絕非我所能及可知。然,今日褚裒冒昧問一言:若我亦隨其而歸,汝以何視之?汝待若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