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彼如燕雀(第2/3頁)

張邁抱著狗喃念,神色漸呈肅然,少傾,將狗置於地上,揖手道:“瞻簀,真渾玉矣!和光而同塵,莫在於此!張邁不及也!”隨後似想起甚,輕聲問道:“我至會稽乃求學,莫非瞻簀亦同?”

“正是!”

“哦……”

張邁點頭而應,心中卻微驚,待見劉濃面色淡然,遂正色笑道:“瞻簀之才拔冠於群,會稽學館自是可入得!來,來來,我為你引見幾位好友!”

說著,便要拉劉濃的手前往。

劉濃悄然而避,隨著他大步踏向城墻下,途經褚裒、孫盛時,微微作揖以示歉意;心中則奇:其時會稽學館甚少有南人前來,張邁份屬江東四大門閥,怎會來此求學?

張邁似覺察劉濃之疑,邊走邊道:“我亦不願來,奈何王公日前致信阿父,是以不得不來!”看了看左右,見無人,悄聲續道:“來後便悔,聽聞顧、陸、朱,皆無人至!”

哦,原來如此!

劉濃默然未言,心道:怪道乎祖言於我送餞時那般惆悵,想必其亦蒙邀約,只是陸氏不願至……王導想修復南北之壑,難也……

二人說話間,來至城墻下。

張邁朝著眾人笑道:“諸位郎君,此乃張邁好友,華亭美鶴劉瞻簀!”

劉濃揖手道:“華亭劉濃,見過各位郎君!”

語出,頓靜!

華亭,次等士族?

眾人皆怔,而後竊竊私語。

他們早已有覺,眼迎二人前來時,遠遠見得劉濃風姿美儀,皆在互相打聽此子是何人,然卻無人識得。正自驚凝,卻聽得劉濃報名華亭,當即辯出其身份。他們皆是會稽世家子弟,雖不似王謝袁蕭那般高貴,但亦都是中等偏上門閥。聽聞張邁帶來個次等士族,盡皆面顯不愉、不屑,紛紛顧左右而言它,視劉濃如無物。

有人看著別處,歪著嘴,戲問:“華亭在何?聞所未聞……”

劉濃灑然一笑,淡聲道:“華亭有鶴,燕雀如何得知!各位郎君,別過!”言畢,將手半半一拱,隨後轉身揚長而去,拋卻身後驚怒眼光落滿地!

張邁追上來,面色羞慚且怒,低聲罵道:“這些北傖眼中無珠,怎識得華亭美鶴!都怪張邁不慎,使瞻簀受辱,尚望瞻簀勿怒,勿與鼠目之輩計較!”

唉!

劉濃暗暗作嘆,頓步看向張邁,揖手笑道:“斯事與仲人何幹,怎可自責!君且回,既是前來求學,你我相見時日尚多!切莫因劉濃之故,與人交惡!”

“瞻簀!”

張邁愣愣的一聲輕喚,卻見劉濃翻袖已去,青冠月袍漫在落日中;遙遙一嘆,轉身行向城墻,順手抱起地上亦步亦趨的小狗。四目相對時,突地情動不可自拔,猛然轉身,朝著劉濃大吼:“瞻簀,且聞嘯爾!”

“嗯,嘯……”

聞得吼聲,劉濃徐徐回身,眯眼看向城墻下的張邁,嘴角緩緩浮起笑意,沉沉一個揖手,隨後負手而立。青冠、月袍,孑然。

嘯!

嘯聲起於微茫,清越勝笛,洋洋灑灑,似繞城郭不散。倏爾,張邁嘯至興處,將狗一拋,雙手叉腰,嘯聲直若滾雷,隱閃霹靂,四野皆驚。

如孤舟之浮海,若狂風之催林。

慢慢,嘯聲漸幽,突現雨後山崗,靜秀之松。

徐徐,歸作於無。

就著驚眼,將著金日,二人對揖。

月袍美郎君緩緩起身,爽然一笑,隨後轉身,揮著寬袖,踏著木屐,縱聲詠道:“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情!”

“哈哈……”

朗笑,笑聲畢,人已挑簾入車中。

“瞻簀,妙哉!”

“妙哉!”

“妙哉!!”

“妙也……”

絡繹不絕的贊聲紛踏而來,有男有女各作不同,而那得贊的美郎君已然放簾,仿若置之未聞。轅上白袍哈哈大笑,猛力一揮鞭,青牛“哞!”的一聲清啼,踏向城門。褚裒、孫盛見聞此景,面色各異,對對一窺,紛紛跳上牛車,隨其而去。牛車魚貫而入城門,落日隨即閉顏。

遠遠的,有個中年儒者撫須問道:“此子何人?風儀頗孤!”

身側錦袍人淡然笑道:“幼儒兄,此子弱冠而至山陰,想必是為求學而來!其乃何人,不日便知!嗯,倒是那江東小步兵張邁,去皮即真矣!”

“然也!”

中年儒者眼望城墻下的張邁,笑意逐漸盈臉,隨後斜身看向另一側,笑問:“女皇!你且評評,此詩若何?”

在其身側,有一排華麗的牛車,首車珠簾半挑,清脆的聲音透簾而出:“回稟謝世叔,此詩之體,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女皇學淺,不敢妄評。但若論立意,似乎,似乎頗是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