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聲聞於野(第2/3頁)

此言極銳,以老子言:上下之所不同,聞道亦不同。就若三歲小孩與六十老翁所聞之道,同或不同?可言之為同,亦可將無同。三歲可至六十,沿途而同歸矣;三歲所聞、六十所悟此為不同矣!而這一切,皆因有本可循矣!若無本可依,如何能至?

“妙哉!”

有人拍膝大贊!

“不敢苟同矣!”

劉濃灑然一笑,拇指點扣食指,片刻亦未曾沉吟,昂首便答。其言似滾玉,洋洋灑灑數十言,句句相扣,字字若珠璣。引得圍觀眾人時爾深思,倏爾微笑。更有甚者捶案擊首,似乎深陷其中難以自拔。便見得有人持盞遙揖,言:聞君一席言,恍覺歲月悠。

其間,每當劉濃將其反駁,橋然與祖盛必然互飲一盅大聲叫好。而每當孟離解難而出,李彥等人亦是抹得額角細汗稱贊,心中則是惶惶:任誰亦可看出,孟離漸落下風!

這一辯,足足辯得一個時辰,至黃昏辯至月出。

有人掌燈而起,有人思而忘返。

到得後來,孟離鎖眉沉思耗時愈來愈久,而劉濃卻依舊雲淡風輕,時不時的淺抿一口清茶潤喉,眼底則閃著鋒芒,心道:時候已至……

最後一擊!

一語落地,候得兩刻孟離猶答不出,只見他渾身上下猶若抖篩。面呈慘白,唇間發紫!

“唉!”

劉濃撩袍而起,向著李彥淡然嘆道:“我觀孟郎君似有恙在身,不宜再思,便請這位郎君將其好生照顧罷!”隨後朝著亭內亭外團團一個揖手:“諸位曲席聆聽,劉濃謝過。”

眾人齊齊還禮。

“啪!”

孟離再也支撐不住,只覺天旋地轉眼花耳熱,胸中一口氣堵著順不過來,猛地歪倒在地抽搐不斷。

咦,頗似羊顛瘋!

劉濃見其口吐白沫,心知不能教其咬斷舌根,大步疾掠至其面前,隨意掏出一卷絲帕,胡亂揉作一團往他口中一塞,渭然道:“快快延請良醫……”

經此一駭,李彥等人驚若寒蟬,當下便擡著抽個不停的孟離竄入夜色中。

待其一走,滿堂華彩!

“啪啪!”

“妙哉!”

掌聲如雷鳴時,劉濃淡然而笑。

在那綠柳深處,有個華袍郎君抿盡杯中最後一口酒,徐徐擡起頭來,面上微微一笑,輕輕闔掌三擊,隨後撩袍而起,跨上馬車隱在夜中。

因清談辯論劉濃三人錯過今日行程,想就近賃得驛棧,殊不知早已人滿為患。

祖盛便提議就地夜宿,正好醉臥畫亭垂柳,賞月而徹詠。

突見星月下,有翁乘著牛車而來,朗朗作言:“華亭美鶴豈可染露在冠,老朽有莊一所,若是不嫌簡陋,可暫作洗羽棲息矣!”

甚好!

雖說踏遊山水時,露宿於野乃平常事;但老翁盛情難卻呀,三人亦難掩欣喜之色,當下便隨其而歸也。而綠蘿與祖盛、橋然侍婢盡皆歡呼……

勾月挑飛檐,婆娑柳樹影影灼灼。

劉濃將將練劍完畢,橋然與祖盛便聯袂而至。只得小半日,二人便已熟絡起來。祖盛性子隨和且擅談,只需稍事接觸便贏得橋然的好感,瞧倆人模樣,真恨不得勾肩搭背也。

倆人揮著大袖,興至盎然的聊著劉濃與孟離的清談。日間那一場清談,孟離敗得一踏糊塗與吐血無異,而劉濃的名聲想來會更上一層矣!

三人對坐室中。

橋然是邀約之人,便將心中行程安排道出,此番踏遊預期將耗時十五日至二十日。準備繞太滆而行,途經吳縣、無錫、毗陵、陽羨、最後返至吳縣橋然莊中。其間一路飽攬秀麗山水,將會拜訪霽月觀、太滆寺、另尚要去隱水深處,尋訪橋然之父昔年結識的一位隱士高人。

“妙哉!”

劉濃聽得心喜而贊,如此安排與昔年由建康至華亭相差無幾,不過當時因流民之故,走的皆是大道,根本未曾細心領略吳郡山水。

當下,祖盛提議長夜漫漫莫如手談!

手談即為下棋,劉濃自忖棋藝不佳,捉著茶碗於一旁觀戰。

焉知只得半個時辰,祖盛便敗下陣來,抹著額間密汗,澀然嘆道:“唉,枉我祖茂蔭自稱族中第一聖手,殊不知,強中有強矣!”

橋然埋頭撿著棋子,淡然笑道:“茂蔭兄,莫非族中只有你一人弈棋爾!”

“哈哈!”

三人對視一眼,哄然而笑。

橋然正色道:“若論手談,相較一人,我之棋藝淺薄如紙矣!”

祖盛奇道:“是誰?竟比玉鞠棋藝更高?”

橋然摸索著棋壺,緩緩笑道:“棋之一道,在詭若行兵,在禮似對鳴,在節恰作變,在奏隨人心,高下孰難定論。然,若論棋風與棋道,吾所見者,唯小妹遊思已臻至品性矣!”

“玉鞠高論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