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黑白相間(第3/3頁)

劉濃稽首答道:“正是!”隨後擡目一視,兩眼對上。

周紮眼中精光愈吐愈盛,劉濃則單手負著,不卑不亢,眼神依舊明澈如水。這等世家博弈,就算有隙,亦絕對不會顯露在外。況且他殺周勰占著大義,周氏就算再恨他,亦只會暗中相阻,不敢行之以明。

半晌,周紮笑道:“不錯!”

劉濃道:“太守謬贊!”

這時,一直在旁皺眉看著老者的來福,突然驚呼:“太守?小郎君,他不是當初送咱們琴的那位長者嗎?怎地又是太守了!”

唉!哪壺不開提哪壺!

劉濃心中暗暗叫苦,不可再裝不識,只得禮道:“六年前,劉濃曾蒙太守贈琴。當時年幼無知,受之有愧。過後思及,一直便想歸還,苦不知太守家居何處。不想今日再逢太守,理應歸還!”說著,命來福去取琴。

來福取琴而回,劉濃接琴,默然呈奉。

見此情景,陸納心急如焚,卻亦無可奈何。劉濃部曲殺了周勰,這是避不過的節,就算周紮再如何明理,亦斷不可能視若無睹。

“琴已送出,豈有再收回之理!不過,望你莫要汙了它!”周紮微挺著腰,右手緩扶銀須,雙瞳若剪注視劉濃,字句吐得又慢又沉。

此時,他已將劉濃認出,昔年孩童已成人,較之幼時,風姿更為卓卓。族兄和族侄謀亂,他雖因想法有異未以參予,可並非是真的忠於司馬睿,而是門閥世家的自保之法。家國,對於世家而言,先有家,再有國!

“郎君!”一個陸氏隨從疾步而來,對著陸納低語幾句。

“啪!”

陸納眼睛悄轉,猛地一拍手中酒壺,朝著周紮笑道:“周太守,車已補好路已通,日頭也已不早,是時候起行了。若不然,至夜亦未必可進城!”

言罷,他拉起裝愣充傻的陸始,大聲道:“阿兄,快走,天將黑了!周太守,就此別過,改日再續!”又沖著劉濃眨眼,示意其脫身。

劉濃亦不願再僵持下去,將琴遞給來福,再朝著周紮一禮,朗聲道:“謝過周太守,知琴乃音,豈敢有辱!劉濃,先行告辭!”

說完,轉身便去。

陸始在劉濃身後呼道:“劉小郎君,譜還未復完!”

“復完之後,再還不遲!”劉濃頭亦不回地答道,心中卻暗道:陸納誠心待我,乃可交之人!至於陸始,應敬而遠之!

周紮好整以暇的撫著須,打量著劉濃漸去的身影。只見其平目直行,木屐聲沉穩有序;就連起伏的袍袖,亦仿似暗含節奏。眼底微縮,對左右子侄沉聲道:此子,臨危而不亂,山折而不形於色!若不能一舉制之,終生不得與其為仇!

兒子周澹道:“父親,十五弟嚷著要復仇!”

“唉!”

周紮嘆道:“汝帶他回吳興,玘兄就這麽點骨血,至於劉氏子……”

……

車入縣城,天色已昏。

陸氏兄弟與劉濃在城門口作別,臨走時,陸納向劉濃抱歉道:“都怪我,一時只顧向瞻簀引見,倒忘昔年之事!”

劉濃稽首笑道:“謝過祖言,無妨,若已身得正,何需懼它風掩林!”

陸納聽得一怔,少傾,撫掌贊道:“瞻簀之風,真若古之君子矣!嗯,周太守乃爾雅之人,應設法予以緩解;若不能解,須慎重避之。走了,望虎丘再聚!”

“別過!”

二人對稽,陸氏車隊駛向城東。劉濃置身高聳的城墻下,目送車隊離去。將將轉身,落日湮盡最後一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