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魂有不及(第3/4頁)

將將出亭不遠,來福便道:“小郎君,有人來了,是剛才那兩個郎君!”

“哦!”

劉濃劍眉微揚,適才那兩個人遠遠的駐足聞琴,豈能瞞得過他們。只是見他們來而又去,便沒放在心上。誰知他們竟去而復來,這倒奇了。

白袍分在兩邊,劉濃從中迎出,正準備稽首問禮。

那個青袍郎君急步行至近前,微喘著氣,問道:“敢問郎君,方才所奏琴曲,可是稽叔夜的《廣陵散》?”

劉濃笑道:“正是!”

青袍郎君道:“可否,借我一抄?”

劉濃皺了眉,有些犯難,非是他不願意,而是他根本就沒帶曲譜,只得說道:“事有不巧,曲譜在家中,恐怕得改日再逢之時。”

青袍郎君再道:“可能默譜?”

劉濃挑眼看日,若是在此地默譜,今日肯定趕不回去,便道:“郎君有此雅興,不敢相拂。只是家中母親正倚門而望,不敢遲歸。”

青袍郎君臉色一黯,他著實愛煞了剛才那支《廣陵散》曲,可總不好讓人違悖孝心,神色便有些怏然。

身邊的白袍郎君笑道:“這有何難,若是郎君願復琴譜相贈,我們可一同前往。既能得譜,又能不誤歸期,實乃兩全!”

青袍郎君搖頭道:“七弟,不可。莫忘明日是族中大祭,怎可滯而不歸!”

“呀!”

白袍郎君揮掌拍了下額頭,泄氣道:“倒把這事給忘了!”

劉濃見他們此翻模樣,心中倒想起了一人,正是那畫癡衛協,嘴角慢慢升騰起笑意,說道:“郎君妙賞叔夜之魂,劉濃豈可藏譜自珍。若是有意,不妨留下府第名望,不論山高水遠,得閑之時,劉濃必攜譜而往!”

聞言,青袍郎君微怔。

白袍郎君眉毛一挑,笑著稽首:“吳郡陸納!”

劉濃心中微驚,還禮道:“原來是江左陸氏郎君,華亭劉濃見過!”

世家子弟報名亦有講究,上等門閥以郡加名,下等士族以縣加名。例如劉濃和江左陸氏:華亭份屬吳郡,可劉濃便不能稱吳郡劉濃,而只能稱華亭。能當得起吳郡陸氏四個字的,亦不會有別的陸姓,只有江東四大族中的陸氏。若是亂報,輕則惹人譏笑,重則便會被評以四字:尊卑不分!

青袍郎君見陸納已報家門,索性不顧了,跟著稽首道:“吳郡陸始,若劉郎君空暇之時至吳縣,望一定攜譜而至!”

劉濃微微一笑,再度稽首:“天色已然漸晚,恐母憂心,劉濃先行別過,他日,必至!倆位郎君,見諒!”

陸始、陸納還禮,目送其去!

突然,陸納似想起什麽,大聲叫道:“等等!”

劉濃聽得呼聲,回頭一望,只見陸納踩著木屐跳台階,跳得又快又急,樣子頗是滑稽,趕緊呼道:“陸郎君,當心腳下!”

“唉喲!”

話音剛落,只聽陸納猛地驚呼,腳下木屐“哢”的一聲脆響,斷了!幸好他身邊的健仆見機得快,一把拉住。不然,定會順著石階往下滾,輕則受傷,重則喪命!

“好險!”

陸納撇了一眼身側的陡坡,心中亦是後怕,坐在石階上抹了把汗,然後灑然一笑,瞅著一只木屐已經斷得不成樣子,幹脆兩只都脫了,只著襪子,來到劉濃面前,笑道:“劉郎君稍待,還有一事相煩!”

劉濃忍住笑,問道:“有何事?陸郎君,但說無訪!”

陸納搓了搓手,澀然道:“好教劉郎君得知,阿兄愛好音律,我則愛好書法。這個,這個,行書之時不可無酒,若是缺酒字亦失神。天下之酒,若論最佳,當屬竹葉青。奈何,好字易求,佳酒難得。”

“唉!”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長嘆一口氣,晃著手中酒壺,嘆道:“若論天下之事,哀莫大過於心死;悲,莫大過於……有好酒卻不能盡飲,每每還須兌水……”

劉濃見他連命都差點沒了,東拉西扯了半天,卻只是為了討酒喝,不禁莞爾,微笑道:“郎君莫悲,不日,吳縣劉氏酒肆便會送上三壇竹葉青至貴府,以滋酒性,以潤筆鋒,無需再行兌水。”

“妙哉!”

陸納大喜,把手上的空酒壺一拋,深深一個稽首:“陸祖言謝過饋贈!敢問劉郎君,可有字?字為何?”

門閥世家子弟,若真意相待,不會直呼其名,必以字互稱。陸納此時心意得逞,再見劉濃不拘泥、不張揚,甚喜他胃口,才報上自己的字,又問劉濃的字,這是真心想結交了。正所謂:君子之交,淡淡如水,明澈不見外物也!

劉濃淡然一笑,稽首道:“華亭劉詹簀,陸郎君,他日再相逢!告辭!”

言罷,揮袖而走,再不停留。

“唳!”

恰逢其時,有孤鶴突起,一聲長唳盤旋於空。聲漸杳,人漸去。陸納斜依著一株老松,目送月色寬袍隱入林林叢叢,默然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