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魂有不及(第2/4頁)

修長的十指,按著琴弦,或挑或拔,一路漫傾。

陽光輕觸,映襯著他的臉,晶瑩更勝玉;長得俊極,一對劍眉若筆畫,斜斜分向兩邊;丹鳳眼,不見顧盼已生輝;高挺的鼻子似懸膽,如刀削;唇不點而紅,略薄。

此刻,音階走低,那唇微微的抿著,只余一條鋒線,斜桃;眼角似有笑意,漫浸漫浸。倏爾,音階拔高,寬袖翻轉似浪,弦攜著音飛,洋洋灑灑,直若一江春水逐東流。

撫琴之人陷情於弦,聞琴之人陷音入夢。

“嗡!”

十指齊按,一曲終了。

音猶在繚,人已長身而起,方才跪坐不顯身姿,此時再一觀,身形頎長如松,六尺有半。他拂了拂袍擺,徐徐邁向亭角,背負著雙手,放目視遠。那眼神清澈之極,似蘊著滿湖靜水。若與其對視,極易陷入其中。

風杳杳漫來,裂得袍角紋展、波展。

青袍郎君半闔著眼,遠遠的看著撫琴人,輕喃:“此人是誰?竟能有如此風儀,渾似山中玉仙矣!”

白袍郎君指著亭中,呵呵笑道:“阿兄遇音便癡!你且看亭側的那些白袍部曲,難道還不知此人是誰?”

聞言,青袍郎君一愣,這才把眼光挪開,一眼撇見在那亭子的四側,侍立著四名帶刀部曲,身披白袍。

喃喃的道:“白袍?莫不是,華亭劉氏,珠聯生輝?”

白袍郎君摸索著酒壺,嘴角上揚,眼睛微眯,長聲嘆道:“唉,除了他,還能有誰?此等風姿氣度,真若衛叔寶復生矣!難怪能得郗公稱贊其:風神如玉!可惜只是一個鄉縣士族,還是北傖,不然到是可以結交。”

青袍郎君深以為然,緩緩點頭,嘆道:“可惜,可惜,《廣陵散》!”

“走吧,阿兄!”

白袍郎君提著酒壺,轉身便走。

青袍郎君想了想,搖頭跟上,走到一半,實在割舍不下,說道:“不行,我得回去,想辦法把廣陵散譜討來!”

“咦!”

白袍郎君一直就在等他這話,卻佯裝驚奇,說道:“阿兄,你不怕伯父責罰?”

青袍郎君正色道:“我為討廣陵散而至,怎可空手而回,責罰便責罰!再說了,如今晉室社稷在江東,大家都是晉臣。族長還領了咱們吳郡的大中正呢,何必說什麽北傖不北傖!難不成要學吳興周氏?呸呸,周氏哪能與我陸氏相比!”

“哦!”

白袍郎君晃了晃酒壺,似恍然大悟,笑道:“也是,阿兄乃高雅之人,豈可因俗言而累。罷罷罷,愚弟,便陪阿兄走一躺!”

青袍郎君撇了他一眼,笑道:“你是為了竹葉青吧!”

……

亭間。

一名高大白袍按著劍,行到亭角,頓首道:“小郎君,日頭已西,咱們得回了。再不回,恐怕入夜才能歸,主母會擔心!”

青冠郎君回過頭,笑道:“來福,你現在說話,越來越像羅環了!”

“小郎君,我,我沒學他……”

高大白袍的臉上爬滿了憨厚的笑,正是來福。他看著面前的小郎君,心中有濃濃的暖意,其中更帶著驕傲,暗道:小郎君長大了,十四歲了,越來越有出息,越來越好看。我們從洛陽至建鄴,小郎君說要成為士族,做到了;小郎君說要建莊園,亦做到了;小郎君說……總之,小郎君無所不能!

劉濃迎著撲面而來的柔風,叉著十指舉向天,伸了個懶腰,笑道:“好了,咱們現在就回,回去見巧思!快有二十來天沒見著了吧?來福,你想不想她?”

“小郎君!我,我……”

來福臉上唰的一紅,嘴巴動來動去,扭扭捏捏的,按著劍的手也在抖。在華亭劉氏莊園中,來福最怕的有四個人,主母、小郎君、李越、巧思。前面三個,那是敬怕;而巧思,他說不上來,每次看見她,是又喜又怕。

劉濃暗道:來福喜歡巧思!等過些日子,就讓娘親探探巧思的口風,若是合意便隨了他的心思。唉,我若是不幫他,給他一輩子的時間,他也不敢對著巧思說出半個字來。巧思確實不錯,人好看,又聰慧,就是脾氣有點……

眼瞅日漸西垂,光束成斜,射得案面隱約帶金,此地離莊子還有五六十裏,興已盡了,不敢再行耽擱。

劉濃道:“走吧,下山!”

“出來吧,走咯!”

來福抱著琴,一聲吆喝,三名白袍圍過來,隨後自那松林深處,再鉆出兩名青袍劍衛。這兩個青袍是李越挑選莊中部曲,取其精銳而訓的劍衛。雖說此時江東世態靖平,早非昔年流匪四竄。可來福仍然不敢大意,此次小郎君去會稽訪朱燾,連他自己一共六名白袍、兩名劍衛相護,還有兩個白袍則在山下守牛車。

白袍在前,劍衛在後,劉濃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