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十月圍城

引子1

靖康元年五月,山西盂縣,兵敗的楊志又成了孤家寡人。

種師中令他作為先鋒部隊,救援孤城太原。然而在山西盂縣,他的部隊並沒有和女真人作太多的交戰就潰散了。

並非楊志的手下皆狗熊,小種經略名震西北,治軍有方,而他楊志亦是名門之後,梁山好漢中排名第十七(這個排位還遠遠不能體現楊志的實力),帶的部隊怎麽可能全是吃幹飯的呢?

原因非常簡單,餓,軍中無糧,一個軍士三天的口糧只有一勺豆子。

就算是花和尚魯智深在小種經略的帳下效力,胖和尚也提不起他的禪杖。

楊志殺出重圍後,逃到了一個不知名的土坡上,坐在一塊大石上。

他發現此時的情況和當初丟失生辰綱多麽類似,一切好像又輪回了。

接下來,他又該何去何從?回去,按律也是誅死;逃亡,此時的天下連梁山都沒有了。

他拿起了那把寶刀細細審視,這把他曾經失去的刀。小種經略體恤部屬,楊志在他手下為將後,替他索回了這件寶物。這把刀染過了很多人的血,有宋人的,有遼人的,也有他自己的先祖楊業的,還有潑皮牛二的,現在又多了女真人的血。

無論多少鮮血,都無法替楊志博回他夢想的榮耀。

下一個,這把刀添上的是不是就是他楊志的血?或許,當初老太公楊業兵敗血灑雁門的時候,這把刀,還有他楊志的命運,就已經注定。

楊志拔出寶刀,刀聲蕭蕭,輕輕回蕩在寂靜的黃土高原上。

刀是好刀,可惜其主不幸。

身不逢時!

(注:楊志史有其人。《三朝北盟會編》記載,童貫第一次伐遼,種師道的大軍中,楊志為帳下的先鋒軍;《北盟會編》卷四十七記載,金軍入侵河東路時,“楊志敗於孟縣”;《靖康小雅》記載更為詳細,楊志本為巨寇,後招安,在種師中率軍解圍太原時,為先鋒,首不戰,由間道徑歸。)

引子2

宣和七年十二月七日,太原的冬天顯得如此寒冷。

宣撫司衙前的大堂上燒著大盆的炭火,卻無法驅趕童貫心中的寒意。

童貫說張知府王將軍你等好好固守太原,我要立即把金人入侵的軍情回開封向皇上匯報。

張孝純眼中露出了驚訝和不滿,說金軍馬上兵臨城下,廣陽郡王你監軍西北,執掌河北燕山軍隊,此時正應該召急各路兵馬,援救太原。太原是河東的要塞,太原一失,河東必失,河東一失,河北也保不住,那樣時局可就完了,這個時候廣陽郡王你怎麽能走呢?

童貫生氣了,說我是宣撫使,守太原是你張知府和王稟將軍的事,我要負責全局,怎麽能光顧著太原一地而失全盤呢?

張孝純生氣了,嘲諷說郡王今日若走,二十年積攢下來的威名怕是要留在太原城了。

童貫怒喝說那不是你來操心的事,你守好你的太原城就行了。

張孝純說那是當然,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雙方的氣氛僵化。與童貫一起前往太原的馬擴這時發表了不同意見,說將宣撫司設在太原確實不合適,目前金兵兩路入侵,西路軍所侵河東之地皆有要塞相拒,倒是河北諸路長期軍備松散、城設荒蕪,郡王應將宣撫司移至保州中山真定,在那裏率軍阻擊金軍,為東京建一道屏障。如果天下各路兵馬都知道郡王在最危險的地方抗擊金軍,誰又會不死命出力呢?

童貫閉上了眼睛,捋了捋他那已快白了的幾根胡須,說馬刺史的建議倒是可行,我們之後再議。

離開太原後,童貫還是習慣性地堅持了他的最初選擇。二十年了,他已經不是那個可以把身家性命豪賭在戰場上的中年太監,他認為目前朝中的政局比宋金的時局還要艱險,回到東京政治中心,在老板趙佶的周圍,才會讓他有安全感。

滄海橫流,方見英雄本色,畢竟他只是一個幫皇帝幹雜活的太監,帝國將如此重要的軍事權力交給他一個太監,或許最初就是一個錯誤。

但這一切又能怪誰?誰該為這一切埋單呢?

童貫選擇了逃回東京,而一直活躍於宋金同盟的年輕外交使臣馬擴則孤身去了真定府招兵。從一個外交使節變成了抗金將領,他得讓女真人知道,當初阿骨打贈送給他的“力麻立”(善射之人)的稱號是貨真價實的,南朝人不缺射手,也不缺勇氣。

(注:馬擴在北宋滅亡後一直在北方組織抗金活動,一度成為河北、河東各路義軍的首領,從者十萬余,起義失敗後南渡,在南宋歷職沿海制置使等要職。秦檜當政後被罷官,歸隱。)

而童貫奔往的那條路,則葬送了他和帝國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