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瓷韻流風 第三一五章 穿越者的告白:滿腹心事說與誰人聽

冷風吹起,林沐風跪倒在冰冷的地上,仰頭望著朗朗的明月,許氏那張與他前世姐姐如出一轍的親切面孔,依舊在撕咬著他惶然的內心。

他不知道,他已經退休的老父如今身體是否健康,那頭疼的老毛病是不是好些了?他不知道,他那溫柔善良下崗的姐姐,有沒有找到一份稱心如意的工作?還有,那還沒有來得及捅破那層窗戶紙的女朋友孟巖,在自己離開之後,她是否平安?

“夫君!”諸女七嘴八舌地簇擁過來,將林沐風團團圍在其中,焦灼地呼喚著,詢問著。朱默研探手向林沐風扶去,“夫君,地上涼啊,你這是……”

……

……

林沐風將自己一個人關在書房中,默默地喝著悶酒。數壺燒酒進了肚子,他才搖搖晃晃地走出書房來,見眾女還守候在房外,裹著厚厚的皮裘,他的口中噴著難聞的酒氣,他的眼中卻飽含淚珠。

柳若梅幾乎要哭出聲來,“夫君,你不要嚇妾身啊,你這是怎麽了,你跟妾身說說啊!”

林沐風仰臉打了一個酒嗝,苦澀地強笑著,心中郁積的千萬般離愁別緒一起湧上心頭,他瘋狂地大笑著,“我是誰?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林沐風更加狂野地縱聲大笑,不過,笑聲中充滿著酸楚,“我受夠了。這虛虛假假的人生,賊老天,你饒了我吧!”

眾女面面相覷,都沒敢再說什麽。

只聽林沐風晃蕩著雙手,大喝一聲,“你們跟我進來!”

書房裏被侍女送來了兩個熱乎乎地炭火盆,眾女或站或坐。焦慮的眼神都投射在近乎發狂的林沐風的身上。

林沐風又望口中灌了一口酒,眼神閃爍著。半晌才黯然道:“你們都是我在這裏的最親最親的人,我愛你們……我這心裏難受……你們可知道,我是誰?”

眾女訝然無語。

林沐風望向柳若梅,苦澀地笑了笑,“若梅,還記不記得當初顏神鎮上的浪蕩子林沐風?你難道就沒有想過。一個無可救藥不學無術地浪蕩子,一個對瓷器一無所知的商賈子弟,如何突然間有了一身好才學,能燒制瓷器還能復原古法琉璃?”

柳若梅震驚地看著林沐風,手心哆嗦了一下,“夫君,你是不是中邪了?”

林沐風淡淡道:“我沒有中邪。我頭腦清楚得很。實話告訴你吧,我不是林沐風,我來自幾百年後地時空——或許,你們可以理解為,我是來自未來社會的未來人類。我在前世的時候,是一個工藝美術師。呃,是國家一級美術師。在我生活的年代裏,有飛機大炮,有高樓大廈,有汽車輪船……世間所有男子,無論官商農人,都只能娶一個妻子,沒有皇帝,沒有太監,沒有皇族公卿……”

不顧眾女震驚蒼白的神色。林沐風繼續低低地喃喃自語。“我有一套剛買的還沒有還完貸款的房子,我有一個還沒有追到手地女朋友。我有一個溫柔的姐姐——跟那個湘王妃一個模樣,我還有一個老父——縱然我在這大明身家萬貫,富可敵國又能如何?我的親人還是要為生活而煎熬,我的姐姐還要為了兒子上大學的學費而苦苦奔波……”

“為什麽,到底是為什麽?老天會選中我,讓我離開我的親人來到這幾百年前的大明。為什麽,到底是為什麽?”

“如果上天給我一次機會,我能不能走?我該不該走?可是,我有你們,有我們的孩子們……”

林沐風發了狂一般,絮絮叨叨地訴說著,神色煞白,直到他聲嘶力竭地吼叫咆哮起來,酒意才濃重上湧,他眼前一黑,一頭紮倒在書案上,沉沉睡去。

柳若梅身子劇烈地抖顫著,幾乎站不住身子。朱嫣然趕緊一把扶住她,黯然道:“姐姐,夫君似是中邪了,他酒後胡言亂語,當不得真地。”

眾女當然是無法相信,她們的枕邊男人是一個什麽來自於幾百年後的未來人類,這比讓她們相信林沐風是神仙一般難度。她們很自然地理解成,林沐風中邪了,被鬼附身了!

假作真來真亦假,滿腹心事說與誰人聽?

即便是說了實話,即便是對著最親近的人,也沒有人能理解他的苦處。大抵,這就是穿越者的無奈吧。

第二天一早,當林沐風頭疼欲裂地醒過來時,林家地院子裏已經坐滿了一群他娘子們請來的為他做法驅邪的道士。

林沐風苦笑一聲,也已經想不起自己昨晚到底是發了什麽狂。不過,看樣子,把家裏這幾個女人嚇得夠嗆。看看柳若梅和朱嫣然她們紅腫的眼球,怕是一宿都沒合眼,整夜都守著他。

……

林沐風病了,中邪了。京師裏有流言說,這是林沐風手上殺戮太重,被戰場上的冤鬼纏身了。他一連在府中靜養著,閉門不出,一直到來年的穿暖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