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章 一江春水向東流(第3/3頁)
兩個金吾衛將周宣的步輦放在大廳正中,然後退在一邊。
周宣趴在步輦上,五體投體似的,吃力地支起腦袋說:“皇帝陛下,化外之民周宣叩見陛下。”額頭在自己手背上碰了幾下就是磕頭了,心想:“李煜果然儀表非凡,都頭發花白了還有這麽帥,史書上說李煜眼有重瞳,現在看來也沒什麽異樣嘛,重瞳重瞳莫非就是白內障?”
李坤連使眼色,讓兩個府役沖上去掌嘴,要打得周宣口齒不清,看他還怎麽吟詩誦詞。
兩個手持竹批的府役遲疑著邁步向前,早被李堅看見,喝道:“陛下在問話,你們想幹什麽!”
兩個府役趕緊退回去,李坤也沒有辦法,總不可能自己從胡床上跳起來去撕打周宣。
李煜打量了一下這個周宣,他曾多次聽皇兒李堅提起過這個人,說此人足智多謀、為人仗義,琴棋書畫,無所不精,今日一看,果然一表非俗,完全沒有那種卑怯的寒酸相,顯得開朗軒昂,問:“你就是周宣,化外之民又是何意,難道你不是我唐國人?”
周宣很舒適地趴在那裏看著李煜,答道:“陛下,草民周宣是南海數萬裏外澳國人,祖籍卻是信州,是隋末大亂時遷居海外的,草民之祖輩利用我中華智慧,征服群蠻,建立了一代王朝,傳承數百年,不料那些群蠻恩將仇報,起兵叛亂,只有我一人逃脫,隨商船來到江州,此事林岱都護知之甚悉,陛下可以垂詢。”
李煜博聞強識,說道:“朕曾見舊籍《海國志》記載過南海數萬裏外有一國土,廣袤無垠,莫非就是你所說的澳國?”
周宣說:“正是。”
李煜道:“傳聞此國原始蠻荒,居民如野獸般茹毛飲血,你卻又怎會詩詞歌賦?”
周宣道:“當年移居海外的信州人都是衣冠士族,文采風流,到了澳國那蠻荒之地,教當地土著種桑植麻,蓄養牛羊,教以詩書、傳以禮儀,草民一族也一直是弦歌不斷,不忘中土雅藝,而且數百年來從中土去澳國的文士在所多有,所以草民也熟知中土之藝。”
李煜點點頭,問:“卿方才所誦可是《虞美人》詞?為何只有半闕?”
李煜語氣已經不一樣了,用了很客氣的“卿”的稱呼。
周宣道:“下半闕還沒來得及吟出來呢。”
“快吟。”李煜催促道,作為一個詞曲大家,李煜深知剛才那上半闕詞之妙,很想知道下半闕如何曲折回旋,如何更上一層樓?
周宣吟道:“雕闌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陛下,草民就是以此詞來寄托對故國的哀思,失禮之處,伏望陛下原諒。”
李煜呆呆坐在描金大椅上,口裏喃喃吟誦《虞美人》詞:“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闌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越想越覺得此詞妙不可言,深深撥動了李煜內心的那根琴弦,高山流水,知音難逢,這詞道出了他心底一種莫名的傷感情緒——
李坤已經坐起在胡床上,見皇帝在那癡癡吟誦,周宣躺在那沖他翻白眼,滿是嘲諷之色,李坤真是憤怒,氣得腦筋抽痛,大聲道:“叔父,侄兒還是死了的好!”
李煜沉浸地詞境中,驀然驚醒,問:“好什麽,什麽好?坤兒是說此詞嗎,好,果然好!”
李坤被噎得難受,尋死覓活可一不可再,再叫“死了的好”只有被李堅恥笑,說:“叔父,侄兒心口痛啊。”
李煜回過神來了,抓周宣來是為了給侄兒出氣,怎麽欣賞起周宣的詞來了,不過此詞的確讓他頓起惺惺相惜之意,對周宣的第一印象已改觀,再也沒有先前的怒氣了,說:“坤兒不用心焦,朕定會還你一個公道。”對周宣說:“周宣,你可知罪?”
周宣說:“草民不知犯了何罪?”
李煜毫不動怒地問:“你為何奪景王之寵姬?快快送還,朕或可赦你無罪。”
周宣道:“皇帝陛下是說草民的家妓羊小顰嗎,她現就在府門等候陛下召見。”
李煜“哦”了一聲,說:“讓她進來,朕倒要看看是個什麽女子,讓景王和周卿都這麽神魂顛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