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章 洞房花燭夜(中)

月色青白,如霧如嵐,東、西兩座雙廊樓鴉雀無聲,似有愁雲籠罩——

謝道韞和陸葳蕤得知陳操之唉聲嘆氣往藏書樓歇息去了,二女皆感不安,以陸葳蕤的沉靜,都覺得如坐針氈,後悔出九連環為難陳操之,她是左夫人,就讓陳郎今夜上西樓也在情理之中,可是她卻要顯示大度,未想道韞姐姐不承她這個情,害得陳郎西樓登不得、東樓也登不得,可知有多難堪呢!

陸葳蕤蹙眉絞指,愁腸百結,短鋤、簪花等人面面相覷,噤若寒蟬,呆呆在立在一邊一動不敢動——

謝道韞在東樓廊上躑躅徘徊,她做事很少會後悔,此時卻是後悔莫及,她覺得自己性情過於高傲了,高傲那是對別人的,對自己的夫君何必如此傲氣!葳蕤妹妹想必是敬她年長一歲,讓她與夫君先結良緣,這也是好心,她何必這麽死要面子拒絕其好意呢,現在弄得夫君左右碰壁、怏怏而退,夫君自出錢唐,還沒有受過這麽大挫折吧,哪裏會想到為難他的卻是他心愛的人呢!

謝道韞心裏發愁,卻又無計可施,她是新婦子,總不好自己跑到藏書樓去遷就陳操之吧,那樣真成笑談了,派短鋤去請陳操之回來?又不知陳操之會不會負氣不應,唉,還是去和葳蕤妹妹商議一下吧,新婚之夜讓夫君睡藏書樓是決不行的,總要想出妥善解決的法子——

謝道韞正準備去西樓,卻見樓下一個婢女快步上樓稟道:“娘子,丁少主母來了——”

謝道韞一聽丁幼微來了,滿臉羞紅,這事把丁氏嫂嫂都給驚動了,太難為情了,趕緊下樓拜見丁幼微,卻見陸葳蕤也低著頭跟在後面——

丁幼微神色不似往日那般親和,頗為嚴肅,把身邊的婢仆都支開,這才對陸葳蕤、謝道韞二人道:“道韞、葳蕤,你二人都是我小郎之妻,這場婚禮萬眾矚目,前院的賀客猶未散去,小郎卻被你二人趕到藏書樓去了,這洞房花燭夜若就這樣收場,傳出去必為世人所笑!”

謝道韞、陸葳蕤垂首受教,西樓陳氏現在就以丁幼微為長,長嫂如母,而且陳操之對這個嫂子非常敬重,陸、謝二女自然更是恭敬——

丁幼微又道:“一夫二妻,本就於禮不合,只是你二人與小郎皆是奇緣,歷經波折,今日成此好事,就應互敬互愛,友善相處,莫致內宅爭執不寧,從而步昔年賈侯左右夫人之後塵,為後世所譏。”

謝道韞、陸葳蕤二人都是既羞愧又委屈,陸葳蕤都快哭出來了,她們不是相爭,是相讓啊,但這時也不敢自辯——

丁幼微放緩語氣,溫柔道:“嫂子當然知道你二人甚是賢惠,並非相爭,但這種事傳到外人耳裏,你們的夫君新婚夜在藏書樓度過這總是事實,外人當然以為是我們陳氏因為雙娶而致內宅不寧,是不是?”

謝道韞低聲問:“嫂子,可有補救之法?”

陸葳蕤也是淚光盈盈望著嫂子丁幼微——

丁幼微莞爾一笑,寬慰道:“你二人也莫要著急,小郎是什麽樣的人你們比嫂子清楚,小郎不會責怪你們的,當然,你們二人現在必須去藏書樓,小郎是在你們這裏碰壁的,你二人要把迎回來。”

陸葳蕤、謝道韞齊聲道:“是。”

陸葳蕤又道:“嫂子,你隨我二人一道去好不好?為我二人緩頰——”

丁幼微笑了笑,道:“好吧,嫂子為你們從中調解一下。”

……

藏書樓冷冷清清,陳操之在書房裏撥燈夜讀,兩耳關注樓外事,似有所待,小嬋跪坐在一邊侍候,她知道操之小郎君是在東、西雙廊樓碰壁後來這裏的,心裏很為小郎君著急,這洞房花燭夜怎麽就成這樣了呢!

腳步雜沓,有不少人來到藏書樓,樓下的仆婦上來稟報說丁少主母和陸、謝兩位小主母來了,陳操之、小嬋趕緊起身去迎,卻見丁幼微已經上樓來了,身後的陸葳蕤、謝道韞二人又是紈扇半遮面,這卻扇之禮還未行呢。

丁幼微未與陳操之多說話,徑直引著陸、謝二女至陳操之書房隔壁的臥房,命婢女燃上喜慶的紅燭,讓陸、謝二女並坐於床前箱檐上,然後出來對侍立門前的陳操之道:“小郎,兩位新婦子在此,卻扇分杯,洞房花燭,莫要委屈了任一個,嫂子回去了,你不要送我。”

陳操之唯唯。

丁幼微含著笑從陳操之面前走過,見小嬋愣愣的立在一邊,便招手道:“小嬋,你隨我去,今夜不須在此侍候。”

小嬋應了一聲,便跟著丁幼微下樓,樓下,陸葳蕤、謝道韞的貼身侍婢柳絮、短鋤等人還有幾個精明能幹的仆婦隨時聽候樓上的吩咐——

丁幼微牽著小嬋的手一邊走一邊輕聲道:“小嬋,你與小郎的事待回陳家塢我自會為你作主,不要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