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七章 殺人如剪草

晉帝司馬昱鹹安元年十月十四乙未日,自稱大道祭酒的天師道首領盧竦糾集了信眾四百余人,其中一百余人天黑之前已經潛入建康城,待盧竦率眾到達廣莫門外時,天已全黑下來,盧竦命眾人一起大叫:“太後密詔,奉迎東海王還都,重登皇位,有敢攔阻者,皆可格殺。”

廣莫門內的那些天師道信徒也一起鼓噪起來,詐稱東海王司馬奕還都,裏應外合,把守廣莫門的百余都兵駭愕不知所為,但見火炬熊熊,映出盧竦威風凜凜的大臉,天師道首盧竦在建康城中名氣極大,幾乎無人不識此君,所以那些都兵見到盧竦,還真以為廢帝司馬奕回來了,遲疑驚詫間,被那些執刀持杖的天師道眾打傷幾個,百余都兵很快被沖散。東晉士兵只有邊鎮刺史軍府的軍士有戰鬥力,其余郡縣所屬的軍士都只起個維持治安的作用,臨敵應變能力極差,五兵尚書陸始轄下的這些都兵也是如此,竟被一群烏合之眾沖開東城廣莫往內城奔去——

盧竦四百余人有刀槍兵器的不足百人,其余的都是手持棍棒,以及耙、鋤、鐮這些鐵制農具,與那些怯懦的都兵相比,這些狂熱的天師道信徒那是相當的兇猛,誰擋殺誰,盧竦的得力弟子許龍喊道:“跟緊了,隨我沖入雲龍門,先到殿庭武庫取兵械甲杖,再到式乾殿挾天子以令諸侯。”

許龍出身寒門,讀過書,說話喜歡雜點古奧的,也不管那些佃戶流民能不能聽明白,反正只要有人帶頭,那些人就會跟著幹。

盧竦、許龍對台城建築布局、皇帝後妃居所一清二楚,連衛兵的武庫在哪裏都知道,台城諸門神武門、止車門守衛嚴密,難以突入,雲龍門是宮中仆役廚人出入的小門,一般外人不知道這個門,盧竦、許龍便領著一眾狂熱信徒直奔台城,一路暢通無阻,雲龍門的宿衛猝不及防,被天師道眾輕易破門而入——

許龍大喊:“去殿庭武庫取兵器!”揮舞著單刀沖在最前面,殿庭武庫門下小吏和幾個當值的衛兵愕然,還沒搞清楚怎麽回事,便被打倒在地,盧竦、許龍指揮那些佃戶流民略取各自趁手的兵器,這群烏合之眾群情振奮,有的喜歡長兵器,如戈、矛、戟、矟、錟、鈹等,有的喜歡短兵器,如鉞、斧、椎、棁、殳、棓、鉤鑲等,還有的在忙著戴頭盔、系皮甲,一個個興高采烈、左挑右揀,忙得個不亦樂乎,深感為所欲為、大肆掠奪的痛快——

這些人從二十裏外的梅龍小鎮一路嘯聚而來,攻破外城廣莫門、突入台城雲龍門,幾乎沒有遇到像樣的抵抗,有那麽幾個受了輕傷的,那肯定是因為出發前在水官帝君前祈禱不夠誠心,所以,這群烏合之眾士氣高漲,覺得跟著盧祭酒,可以縱橫天下了——

盧竦見眾弟子都有了兵器,便高聲道:“許龍、王果,你二人帶兩百人沖入崇德宮,挾持太後至太極殿與本師會合。”

許龍、王果暴雷似的應一聲,高舉兵器,高呼道:“走,挾持太後去。”那些愚民也都亂糟糟地喊著“挾持太後,挾持太後”,跟在許龍、王果身後經左側翼殿,向崇德宮狂奔而去。

盧竦則帶著余下的兩百余信徒繞過台城西側的秘閣,向皇帝居住的式乾殿進發,沿路遇到小隊的當值衛兵以及宮娥內侍,都被盧竦和他的弟子們兇狠地擊殺——

宿衛中郎將毛安之率領一隊親兵從神武門飛步趕到了,郗超、陳操之、冉盛、蘇騏四十余人也一起奔至,毛安之來不及去召集中兵宮衛,從東側的尚書省搶先一步攔在皇帝寢宮前,正與盧竦一夥劈面相逢——

火炬亂晃,刀光耀眼,到處都是紛亂的腦袋和混亂的表情,盧竦大喝道:“毛安之,我奉太後詔旨,迎東海王回宮只復大位,敢阻攔者,死!”

毛安之手執一柄長刀,也不與他廢話,大吼一聲:“殺!”一個虎跳,長刀朝盧竦當頭劈落——

盧竦既為天師道大祭酒,又是北地流民,一身武藝精熟,但因為左肘斷骨尚未痊愈,不能力敵,急往後一退,毛安之雙戟落空,便有三名盧竦心腹弟子沖上去圍住毛安之,長槍、利矛交加——

盧竦見毛安之這邊只有五、六十人,便大叫道:“沖過去,倚多為勝,亂中取勝,沖入中齋,沖入中齋!”奮勇當先,右手持刀,大呼著沖殺過去。

冉盛對陳操之道:“阿兄,你和蘇子翼去護住大殿入口,我去殺那反賊盧竦。”說罷,雙手各執一柄四尺短戟,風一般沖入戰群,手起戟落,眨眼的功夫,劈翻三個天師道叛賊,那些只會使鋤揮鐮的佃客,手中的長短兵器還沒焐熱,一個照面,就頭碎身折,死於非命了。

這是冉盛第一次殺人,但覺熱血沸騰,哪裏有半點恐懼惡心之感,殺人如剪草,慘叫聲也被一斬而斷,血腥味刺激起血脈裏的野性,冉盛大吼一聲徑往盧竦那邊一路殺去,有兩個盧竦的親傳弟子舞刀上前攔截,卻架不住冉盛當頭一戟,刀折、臂斷、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