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章 潤兒的好奇心

兩名錢唐縣吏和十名差役走訪了三十戶為陳氏耕種的佃戶,直至夜裏戌時才來到陳家塢,也不及用餐,先向族長陳鹹和會稽土斷副使祝英台稟報走訪結果,據那些佃戶言道,上月底有幾個山陰人也來訪察,問陳氏有否欺淩鄉裏、侵占田產雲雲,那些佃戶都是極力誇贊陳氏寬厚仁義、造福鄉梓——

陳鹹聽到果然有人來搜集陳氏的過失,眉頭緊皺,說道:“人孰無過,我錢唐陳氏總有考慮不周之處,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謝道韞道:“陳伯父莫要焦慮,土斷是桓大司馬推行的,子重也是桓大司馬賞識並重用之人,陸氏、賀氏妄圖構陷子重,只會自食惡果——我方才細細查閱了陳氏田籍簿冊,並無違禁犯律之處,課田這兩日應單獨列籍,盡量做到讓人無隙可乘。”

陳滿道:“我兒陳昌已經督促典計重新造冊了。”又搔著白發嘆氣道:“操之還想著娶陸氏女郎,這都成仇家了,還如何聯姻啊!”

丁幼微關心小郎前程,這時也在有序堂,聞言道:“會稽陸郡丞是陸小娘子的從兄,並非嫡親,陸使君和陸夫人都是極賞識操之的。”

陳滿道:“操之侄兒人品才學實在是無可挑剔,只是心氣實在太高,要娶陸氏女郎,眼看過完年都二十歲了,卻還未能成婚,操之不急,我這個做伯父的都急——”

丁幼微看了謝道韞一眼,對陳滿道:“六伯父,先不說這些吧,目下最重要的是度過眼前這個難關。”

陳鹹問謝道韞:“祝公子,我陳氏還應采取哪些對策?”

謝道韞道:“那幾個山陰人應該就是賀氏派來的,而且還對錢唐頗為熟悉,明日讓衙役胥吏尋訪本縣大小客棧酒肆,看那幾個山陰人除了訪察陳氏佃戶外,還與誰來往密切。”又對陳鹹、陳滿道:“陳氏仁義樂善,但難保手下的管事、典計、蔭戶沒有狐假虎威作出欺上淩下之事,明日上午請兩位伯父召集他們來問話,若有,還可盡早彌補。”

陳鹹鄭重點頭。

因為西樓現在只有丁幼微孤兒寡母在,謝道韞自不便住在西樓,雖然丁幼微知道這個祝郎君其實是個女子,還是讓來福將祝郎君主仆十人安排在方形塢堡居住,那方形塢堡被族長陳鹹命名為“來儀樓”——

陳家塢的人都知道,方形塢堡“來儀樓”其實是為操之小郎君迎娶陸氏女郎而建的,陸氏嫁女,婢仆不會少於百人,原先的圓形塢堡肯定不能住,這新建的“來儀樓”有房屋三百余間,足可容納,而現在,陸葳蕤沒住進來,謝道韞住進來了。

次日上午,縣吏和差役奉命回縣城打探那幾個山陰人的來歷,陳鹹在有序堂前召集陳氏男丁、管事、執役、蔭戶近百人,嚴厲責問可有胡作非為、欺淩鄉裏之事?眾人皆道沒有,陳鹹道:“事無大小,據實稟來,現在招供,處罰從輕,若等到被人狀告,再揪查出來,先鞭笞五十,再移交官府。”

陳鹹與陳滿進到有序堂,把族中子弟、管事、執役、蔭戶,一個個單獨召到祖堂問話——

此時的謝道韞立在西樓二樓廊道上,俯看無語,不管此次能不能查出違禁犯律之事,這樣的警勵都是有益無害的,一個大家族難免魚龍混雜、泥沙俱下,不嚴明族規,日後難免枉法犯科。

“祝郎君可知我家醜叔何時能回來?”

一個甜稚嬌美的聲音響起,謝道韞側頭一看,垂髫披發、眉目如畫的潤兒微仰著臉,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亮晶晶,謝道韞不自禁地想觸一下潤兒那吹彈得破的臉蛋——

潤兒輕捷地後退兩步,小臉微紅,脆生生道:“祝郎君,潤兒不是小孩子了。”

謝道韞有些尷尬,即笑道:“嚇唬你一下而已——你家醜叔啊,總要下了大雪才回來吧。”

潤兒道:“祝郎君,潤兒是誠心來問你的,你莫要敷衍我,難道不下大雪,醜叔就不回來了!”

謝道韞笑著搖頭,心道:“子重這個侄女很厲害,我真不能當她是小孩兒,得打起精神和她說話。”說道:“抱歉,是我失言了——會稽土斷要到本月底結束,結束了也不見得即能回來,大約臘月中旬總能到的。”

潤兒得了確切消息,又“格格”笑起來,說道:“謝謝祝郎君,我家醜叔有祝郎君這樣的佳友真是有幸,我娘親就是這麽說的。”說著壓低聲音道:“潤兒聽小嬋姐姐說,祝郎君要娶謝道韞對不對?真是太好了。”

謝道韞看著潤兒那純美無瑕的小臉蛋,笑問:“為什麽我娶謝道韞就太好了?”

潤兒道:“花癡陸葳蕤要做潤兒的醜叔母了,詠絮謝道韞呢,是祝郎君之妻,以後潤兒都可以看到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