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章 才識的魅力(第2/2頁)

虞嘯父一窘,辯道:“理義不明,便要致用,此亂政也,禍國殃民皆此類。”

謝道韞問:“請說庚戌土斷有何禍國殃民之處?”

虞嘯父冷冷道:“祝兄是何居心,莫非要構陷於我!”

陳操之道:“兩位莫爭執,我出一題——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諸位試論之。”

謝道韞聽陳操之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為題,當即明白陳操之的用心,便不再與虞嘯父爭辯。

虞嘯父也知陳操之用意,淡淡道:“今世道不寧,禮樂崩壞,又何談治國平天下!”

陳操之問:“禮樂崩壞,可以修復,若不正心誠意,即便修身齊家亦不能也,修身必先立志,虞兄豈志短者!”

虞嘯父覺得今日不知怎麽一回事,心浮氣躁,話一出口就落下風,根本不是辯難的氣氛,感覺有點混亂,便想先理理頭緒,道:“願聽陳左監高見。”

陳操之今日不是來辯難的,正是要來對會稽學子講學的,當即從立志修身開講,亦儒亦玄,旁征博引,重點闡述王陽明的四句教“無善無惡乃心之體、有善有惡乃意之動、知善知惡為有良知、為善去惡當在格物”,王陽明的這四句教本來就是針對“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而提出的,要把這些全部收攝融通於良知心體之中——

王陽明的心學與魏晉玄學頗有共通之處,在座的都是年輕學子,對講究獨特個性和精神自由的玄學本來就比對儒學感興趣,這時聽陳操之關於名教與自然、良知與天理之辯,都是聽得入神,有豁然開朗之感。更有一種強烈的使命感,此心即理,個性張揚,每個人都覺得自己原來如此重要、應該可以發揮更大的作用——

會稽郡博士虞約聽得是頭暈腦脹,感覺陳操之這是歪理邪說,但又無從辯駁起,陳操之所說的與正始玄學又頗有不同——

虞嘯父則是既驚且佩,能成一家之言的都是高才大賢,陳操之與他年齡相仿,卻能說出這樣看似離經叛道、卻又震聾發憒的長篇大論,絕對是心靈的震撼。

在座的會稽學子就陳操之方才的“良知說”紛紛向陳操之發問請教,陳操之一一答之,從容不迫,風度之佳、辨析之精,虞嘯父自嘆弗如。

謝道韞也是目不轉睛看著陳操之,目光滿是歆慕和贊賞,這樣的男子怎讓人不傾心!

這次辯論兼講學從上午正辰時直至午後未時初,會稽郡學的七十余名學子絕大多數被陳操之的思辨才學折服,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

陳操之、謝道韞下山回城時,那些學子殷殷相送,更請陳操之有暇再來講學——

虞約立在學舍前的古松下,目送陳操之、謝道韞二人遠去,問身邊的虞嘯父:“陳操之何許人也?”

虞嘯父道:“罕有的奇才!”又道:“方才陳操之對小侄說欲赴余姚拜訪我七叔父,我也想看看七叔父對陳操之會如何品議?”

虞約道:“七兄憎厭玄虛,恐不待見陳操之。”

虞嘯父道:“這就要看陳操之的辯才了,他要厲行土斷,總要見我七叔父的。”

……

回到郡驛,謝道韞問道:“子重明日要赴余姚是嗎?我就不去了,我要回東山一趟,我已有三年未曾到父母墳前祭拜了。”

陳操之道:“我隨英台兄一道去祭拜吧。”

謝道韞遲疑了一下,說道:“不必了,我祭拜令慈,那是因為我曾見過令慈,感其慈愛,而子重就不必拘禮了。”

陳操之知道謝道韞男裝出仕,東山謝氏莊園裏的人還是要瞞著的,便道:“那好,待我從余姚回來再去東山與你一道回山陰吧,我在東山口曹娥亭等你。”

謝道韞點頭道:“好。”又道:“虞預通經史,應不難說服。”

陳操之笑道:“沒有英台兄同往,我自感膽氣不壯。”

謝道韞莞爾一笑,問了一聲:“是嗎?”未再多言。

十月二十四日,就在陳操之準備啟程去余姚拜訪虞預之時,建康有緊急文書送到會稽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