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慰藉心靈的碑帖

陳操之的坐騎“紫電”和冉盛的大白馬都隨船運到了建康,陳氏的兩名私兵牽馬過來,陳操之和冉盛就在顧府轅門前上馬——

小嬋拎著一個包袱追出來道:“小郎君,給陸小娘子的生日禮物帶去。”

陳操之接過包袱縛在後鞍上,又道:“取我柯亭笛來。”

黃小統飛跑著把裝有柯亭笛的木盒取來,陳操之用絲絳將木盒牢牢縛在後鞍上,向顧愷之拱手道:“長康,我明日回來,若有人訪我,代我應酬一下。”

顧愷之道:“這個何須吩咐——陸氏車隊前日啟程,現在肯定已經過了句容,子重在曲阿應該能趕上。”

陳操之應了一聲,打馬往清溪門而去,在苑市與陳尚相遇,陳尚跳下牛車,驚問:“十六弟哪裏去?”

陳操之道:“趕去送陸小娘子一程。”

陳尚自然知道陸葳蕤被逼離開建康之事,嘆了一口氣,說道:“十六弟,會稽王請你趟晚宴啊。”

陳操之道:“請三兄代我向會稽王致歉,我明日回來再去拜見會稽王。”

陳尚點頭道:“那好,十六弟快去快回,路上小心,莫要太勞累。”

看著陳操之與冉盛騎馬繞過苑市,陳尚這才上了牛車,他本來是回顧府見十六弟的,這下子暫不用回了,吩咐車夫回司徒府,心道:“我與十六弟年初隨陸夫人一道入建康時,看陸夫人對十六弟頗為親切,我還以為陸氏真能接納十六弟,現在看來我錢唐陳氏與吳郡陸氏聯姻是不可能的,希望太渺茫了,以陸始的決絕,十六弟以後想見陸葳蕤都難,遑論聯姻!但十六弟心高氣傲,非要娶陸氏女郎,真擔心十六弟婚姻不順而一蹶不振啊!”

這時約莫是午時初刻,陳操之與冉盛二人縱馬急馳,一氣奔出二十裏,見跨下駿馬光亮的皮毛沁出一層細汗,二人放緩韁繩,讓馬匹慢跑,繞過梅龍小鎮,往句容方向而去,申末時分趕到了百裏外的句容,到縣裏最大那家客棧一打聽,陸氏的人昨夜就在此歇息,今日一早離開的——

陳操之年初隨陸夫人入都也是住這家客棧,店主人認得這個俊美的陳公子。很是熱情,陳操之便讓店夥計將兩匹馬拉去喂食豆料,他與冉盛要了幾樣素菜,用餐後稍事休息,便欲繼續追趕陸氏車隊。

店主人勸道:“陳公子,這天陰沉沉的,等下怕有大雨,不如在小夜歇息一夜,明日再趕路吧。”

這時是正酉時,暮色降臨,天上雲層厚重,果然是大雨的征兆。

陳操之向店主人借了兩副雨具,在暮色中離開句容縣,往曲阿縣馳去,趁天色尚未黑下來疾馳一程,句容縣距曲阿縣五十余裏,陸氏車隊今早從句容出發,肯定會暮宿曲阿。

馬蹄起落,身子顛簸,一顆心也隨之起伏,陳操之從沒有像今日這般迫切地想見到陸葳蕤。從容和優雅現在可以拋到一邊,他只是一個要追趕自己心愛之人的紅塵過客,他要把握這人世間的美好,不讓自己後悔。

天色完全黑下來時,陳操之與冉盛已馳出二十余裏,馬也疲了,而且天上無星無月,望出去一片漆黑,不敢催馬快行。

冉盛目力好,策馬在前,讓陳操之跟在他後面,聽得天上雷聲隆隆,以為大雨馬上就要瓢潑而下,兩個人都戴上雨笠、披上蓑衣,牽著馬步行,又行了十余裏,但聞樹木草葉“沙沙”聲響,大雨從東往西掠來,像大幕一般拉開,片刻功夫,大雨將陳操之與冉盛籠罩——

這是場豪雨,劈頭蓋臉,讓兩個夜行人辯不清前路,這樣的雷雨天氣趕路是有危險的,陳操之大聲道:“小盛,我們先覓地避雨,待雨小一些再趕路,我記得這附近有個延陵季子廟,我們可到那裏避雨。”摸了摸縛在後鞍上的包袱。心裏暗贊小嬋心細,包袱外還有一層桐油布裹著,桐油布防水。

又行了半裏地,見左邊有條岔路,陳操之喜道:“就是這裏了。”牽馬走上岔路,約行百余步,就見雨幕中透出燈火的光亮,正是延陵季子廟。

冉盛贊道:“阿兄記性真是好,竟記得這裏還有座廟。”

陳操之將馬牽到廟檐下,說道:“來時張墨先生指點給我看,當時並未入內參拜延陵季子。”

延陵季子就是春秋時吳王壽夢的第四個兒子季劄,因不願繼承王位而隱居於丹陽,延陵季子高風亮節,才華出眾,精於音樂和舞蹈,成語“嘆為觀止”說的就是他,這裏還有據說是孔子手書的碑銘——“嗚呼有吳延陵君子之墓”。

季子廟裏的香火道人見到大雨中出現的陳操之和冉盛,一個俊美絕倫、一個雄壯無比,把個香火道人驚得呆了。

陳操之參拜季延陵季子像之後向香火道人討熱茶喝,喝了一杯熱茶,問孔子手書的碑銘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