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二章 唇槍舌劍

陳尚、陳操之、劉尚值隨顧愷之去顧府赴宴之時,橫塘陸府卻陡起風波。

陳操之入建康聲勢如此浩大,還被會稽王接進府中,五兵尚書陸始如何會不知,心裏惱恨至極,陸始沒見過陳操之,也不打算見,他不認為陳操之有多麽英姿超拔,只認為這是北地士族為了打壓他陸氏,才刻意把陳操之捧得如此之高,想看他陸氏的笑話,陸始一向對北人南渡與他們吳人爭田奪利極為不滿,他雖居朝廷要職,卻對朝政頗多非議,對權臣桓溫亦不甚敬重,所以他把陳操之當作北地士族向他吳人挑戰的先行卒,必須迎頭痛擊——

這日午後,陸始聽兒子陸禽說陳操之是與張墨、張文紈同路入建康的,建康傳言陸氏已經同意陳操之與陸葳蕤的婚事,不日即將定親雲雲,把個陸始氣得七顛八倒,怒沖沖來質問弟婦張文紈——

陸始與陸納兄弟二人的宅第毗鄰,二宅之間有甬巷相通,不需從大門進出就可相互來往,陸始帶了兩個小僮從小門來到三弟陸納宅中,問知張文紈在後園,便氣沖沖來了,正見張文紈與陸葳蕤在後園秋千架邊,一個小婢在眉飛色舞地說著什麽,似乎在說陳操之入城時萬人空巷的盛況——

說話的小婢是短鋤,她與簪花二人去看陳操之入城,本想為葳蕤娘子傳上幾句話,卻是擠不過去,而且眾目睽睽之下也沒辦法與陳操之說那些話,就一直跟著陳操之來到司徒府,親眼看著陳操之入了司徒府才和簪花趕回來,這時已經是第三遍向葳蕤小娘子描述陳操之的容貌以及當時的盛況了,葳蕤小娘子是怎麽也聽不厭,那笑意打心眼裏往外冒,短鋤和簪花已經好久沒看到葳蕤小娘子這麽快活地笑了,所以也越說越起勁,有時則不免有些誇大和不實,比如說把冉盛形容成有一丈高、齊到屋檐了;陳操之在高蓋馬車上並沒有說什麽話,在短鋤口裏,陳操之簡直是一路喊著“非陸葳蕤不娶”進入司徒府的——陸葳蕤笑著搖頭表示不信,短鋤和簪花還串通一氣,言之鑿鑿——

這時,短鋤看到陸始臉色不善大步走來,趕緊閉了嘴,退到一邊。

陸始一到就瞪著眼睛朝張文紈和陸葳蕤身邊的幾個侍婢仆婦沉聲道:“你們先到園門外等著。”

那幾個侍婢、仆婦眼望夫人張文紈,行動稍有遲疑,陸始便大怒,喝道:“滾,滾出去!”

幾個侍婢、仆婦驚得趕緊逃出園外,秋千架下就只剩張文紈與陸葳蕤兩人,還有對面而立氣勢洶洶的陸始,陸始的兩個小僮隔著數丈遠立在一個花架下。

張文紈心知二伯陸始是為了陳操之與她同路進京之事而來,原本是有些擔心的,但二伯這樣無禮地驅走她的仆從讓她很生氣,她是吳郡大族張氏的女郎,也是心高氣傲的,平日陸納與她是相敬如賓,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當下冷冷地看著陸始,也不見禮,只拉住陸葳蕤的手,示意她不要怕。

陸始見張文紈這樣子,更怒了,大聲道:“張氏,那陳操之與你同道進京可屬實?”

張文紈也怒了,冷笑道:“二伯這是在審問犯人嗎?”

陸始氣得額頭青筋迸綻,說道:“我只問你是不是與陳操之同道進京的,這也問不得嗎?”

張文紈道:“二伯可去問我五兄張安道。”

張墨早就與張文紈說好,若陸始問起與陳操之同行之事,就讓張文紈推到他身上了,讓陸始去問他,他自有話應對。

陸始怒道:“我只問你,你是我陸氏的人,不問你問誰!”

張文紈見陸始兩眼鼓凸、須眉戟張的樣子,不免有些害怕,說道:“我與五兄進京,偶遇陳操之而已,而且我是昨日進城的,陳操之是今日——”

園門處一個侍婢怯怯道:“夫人,安道公來了。”

陸始道:“張墨來得正好,我有話問他。”

張墨剛進園門,就聽到陸始直呼其名,只有長輩對晚輩才可直呼其名,否則就是失禮,張墨登時就惱了,大步而來,見堂妹張文紈眼淚汪汪的樣子,這是欺負他張家人啊,怒了,問道:“陸始,你問我何事!”

陸始簡直要氣炸了肺,怒道:“張安道,你為何引陳操之與你一道進京,這不是壞我陸氏名聲嗎!”

張墨道:“奇了,我張墨與誰交往、與誰同行,還要別人來管嗎?”

陸始大聲道:“張安道,你與誰交往我管不著,但你為何故意引陳操之與我陸氏的人一道進京,這在外人看來可有多惡劣?”

張墨道:“我與紈妹同道進京,陳操之也是這時進京,同行數日有何稀奇,莫非陳操之就走不得這條路,又或者我要給陳操之讓道?”

陸始怒道:“張安道,你強詞奪理!”又對張文紈道:“若你還把自己當陸氏之人,就要教導葳蕤貞靜自守,莫要做出有辱門風的醜事,否則,我命三弟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