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章 求婚

大雪紛飛,玉皇山至九曜山是白茫茫一片,氣溫在冰點以下,雪積得很快,那些常青的松柏又是積雪又是冰淩垂掛,枝條常被壓折,墜落在地“嚓”的一聲,連這聲響都是帶著冷意的。

冉盛嗓門大,陳操之讓他喊:“你們先別上來,山道結冰,小心滑倒,我們下來接你們。”

陳操之、來德和冉盛換上高齒蠟屐,陳操之又命來德帶上幾截麻繩,三人頭戴竹笠,各持一杖,踩著厚厚一層積雪下到山來,見山下停著兩輛牛車,車稍各掛一盞素絹燈籠,嫂子丁幼微、英姑、小嬋、青枝、雨燕、阿秀、宗之和潤兒都來了,駕車的是來福、來震父子,還有荊奴也來了。

陳操之既歡喜又擔憂,說道:“嫂子,這大雪天的你們怎麽都來了,凍著了可怎麽辦!”

丁幼微麻衣喪髻,風致楚楚,在燈籠和雪光交映下,臉頰白得近乎透明,雙唇淡淡的紅,削肩微聳,笑著朝手尖呵了一口氣,說道:“是好冷啊,可是宗之和潤兒都說要過來與醜叔一起過除夕,幹脆就都過來了,一家人團圓守歲,也不會冷清。”

宗之和潤兒小臉凍得紅撲撲,還說:“醜叔,我們不冷,快帶我們上山去吧。”

陳操之便命來德和冉盛背宗之和潤兒上山,七歲的潤兒見冉盛蹲下來背她,有些忸怩道:“醜叔,你背潤兒吧,要不,潤兒自己走。”

冉盛見潤兒不要他背,繼續蹲著也不是、站著也不是,臉漲得通紅,很是尷尬。

陳操之笑道:“醜叔要照顧一下你母親親還有英姑,就讓小盛背你。”

潤兒這才“噢”的一聲,輕輕伏在冉盛寬大的脊背上,冉盛躬著腰站起身,與背著宗之的來德上半山腰的草棚去。

雪這時小了一些,但還是隨風漫卷,鉆入衣領,一點濕涼。

丁幼微、英姑、小嬋和青枝都是穿著布履,陳操之道:“嫂子,這怎麽行,上到草棚襪履全濕了。”

丁幼微道:“不妨事,我們都另帶了襪履,濕了就另換。”

陳操之蹲下身,取出幾截麻繩,仰頭道:“嫂子,把麻繩纏在履底,上山不怕打滑。”

丁幼微左足稍微擡起,陳操之就麻利地把一截麻繩在嫂子丁幼微的足踝至履底交纏了兩道,很快又把右足也纏上——

丁幼微感覺有些異樣,微窘。

陳操之又去為英姑纏足,英姑連聲道:“不敢,不敢,怎麽敢勞小郎君。”想要自己來,年老腰腿僵硬,頗不方便,陳操之已經三下兩下纏好了。

小嬋、青枝、雨燕和阿秀笑嘻嘻各自纏好,小嬋低頭看丁幼微和英姑足上纏著的麻繩,小嬋道:“還是操之小郎君纏得好,真是奇怪啊,小郎君做什麽事都做得好。”

陳操之一笑:“好了,上山吧。”將手裏的竹杖遞給英姑。

玉皇山不高,草棚就在半山腰,距離山腳不足百丈,陳操之小心翼翼地跟在年近五十的老丫環英姑和嫂子丁幼微身後,若她二人有個閃失可以及時扶住。

丁幼微走得很小心,生怕自己滑倒要小郎攙扶,小郎身材挺拔,比她高一截,過了年就是十七歲,不能算是少年人了,叔嫂之間要有些避忌才行。

山道雖然冰雪難行,好在路程短,也只一刻鐘就上到了半山腰草棚,宗之和潤兒立在茅檐下等著,潤兒“格格”笑道:“娘親、醜叔,小盛剛才跌了一跤——”

冉盛臉漲得通紅道:“那不算,只是手撐了一下地而已。”

潤兒道:“那要滾得一身雪才算是跌跤嗎?幸好我抱得牢,不然就栽出去了,不過就算栽出去也不要緊,雪厚厚的,不會傷著。”

丁幼微含笑薄嗔道:“就你話多,趕緊進去,莫吹冷風。”

丁幼微、英姑、小嬋、青枝、雨燕、阿秀六人的布履都被雪浸濕了,且喜襪子未濕,進草棚換上幹凈的布履,來福和來震提著兩個大食盒進來,食盒裏是湯餅和麥飯,還有一些糕點,居喪守孝期間,只能吃這些。

陳操之讓來德跟隨其父兄回陳家塢,明日午前驅車來接嫂子丁幼微一行回去,荊奴就留在這裏。

獨臂荊奴在左間草棚燒水熱湯餅,冉盛當下手,不需小半個時辰,熱氣騰騰的湯餅和麥飯還有糕點就端過來了。

狹小的草棚裏擠著十一個人,很是熱鬧,兩個火盆旺旺地燃著,宗之和潤兒擠在人堆裏覺得樂不可支。

丁幼微眼眸濕潤,在丁氏別墅的四年裏,她朝思暮想回到陳家塢,現在終於回來了,只是慶之永遠不會回來,阿姑也走了,這世上總沒有稱心如意、完美無缺之事,有這一雙可愛孩子伴著,更有何求!

宗之和潤兒都想起了祖母,潤兒問陳操之:“醜叔,這大雪天,祖母能看到我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