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章 墓園晨曲(第2/2頁)

一邊的馮淩波心道:“原來操之阿兄的心上人竟是陸氏女郎,陸氏女郎兄長新亡,不能來此,所以讓貼身婢女代她以兒媳之禮向義母盡孝,這陸氏女郎很好啊,吳郡第一名媛,嗯,操之阿兄心愛之人又怎麽會差呢。”

送走陸府管事和短鋤,陳操之便要去玉皇山陳氏墓園為母守墓,來德、冉盛跟去,一日兩餐由來德回來取、或者荊叔送過去,只能食粗糧,要過了一年“小祥”之後才可以食蔬菜瓜果,兩年“大祥”之後才可用醬醋調味——

顧愷之、徐邈自然不能跟去陳氏墓園,他二人定於明日、也就是臘月初二啟程回鄉,與原定之期已經整整晚了一月,父母肯定非常牽掛了。

陳操之臨去玉皇山之前,對二友道:“仙民、長康,明日我不能為你二人送行了,惜別之情,我心惻惻。”

顧愷之道:“子重,明日一早我和仙民兄來玉皇山看你,然後啟程北歸。”

馮淩波也來向陳操之告別,她爹爹馮夢熊明日會來接她回去,陳操之望著眼前這個淡雅清秀的女郎,深深的感激,說道:“淩波妹子,真是多謝了。”

馮淩波微笑道:“說什麽謝啊,你不是我阿兄嗎?”

次日一早,徐邈、顧愷之整頓好行裝,與劉尚值、丁春秋去玉皇山向陳操之道別,來到玉皇山下,朝陽升起,陳氏墓園松柏長青,但聞簫聲一縷,繚繞不絕,在冬日山野的清晨裏,這簫聲顯得分外的純凈、明澈——

徐邈道:“子重在為母吹曲呢。”

四人便在山下佇立,靜聽那美麗憂傷的簫聲,待陳操之吹罷,這才來到半山腰的草棚,與陳操之話別。

徐邈道:“子重,你要多保重,莫要哀毀太甚傷及身體,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父母不在時愛惜自己的身體就是最大的孝道。”

陳操之應道:“是。”

顧愷之道:“子重,明年有暇我會來看望你的,你為母守墓,不要荒蕪了書畫啊。”

陳操之道:“不會,我娘也不願意看到我荒廢學業,以前怎麽學習、以後還怎麽學習,只是學業、書畫有長進時母親再也看不到了,再不能誇我一句了。”

“醜叔,祖母能看到的,到了夜裏,星星出來後,祖母就看到我們了。”

清亮的童音響起,宗之和潤兒走上山來,後面跟著的是丁幼微和馮淩波,還有馮夢熊。

馮夢熊是來接女兒馮淩波回去的,因為宗之和潤兒吵著要去醜叔那裏,丁幼微便帶他二人來,馮夢熊、馮淩波父女也便一起來向陳操之作別。

陳操之送徐邈等人下山,看著徐邈、顧愷之、丁春秋,還有馮氏父女離去,不禁有些傷感,卻見劉尚值沒走,便問:“尚值怎麽不一道走?”

劉尚值道:“劉家堡又有多少路呢,我再陪你一會,以後我三、五日就會來一趟,向你請教經義、書法啊。”

丁幼微看著草棚裏簡陋的臥具,想著小郎要在這裏住上兩年,心疼得幾乎要掉眼淚。

魏晉時君臣更叠,禮法崩壞,又因為喪亂屢見、夭壽者多,若按周禮守孝,有些人一輩子有半輩子都在為親人服喪守孝中度過了,所以很多人不按禮法守孝,食肉、聽曲大有人在,王戎、阮籍居喪就食肉,阮籍還醉酒狂歌,名士似乎是另一等人,可以蔑視世俗道德,但陳操之不想那麽做來表示自己的曠達和不俗,他要依儒家之禮來為母守孝——

“爰有寒泉,在浚之下。有子七人,母氏勞苦。

睍睆黃鳥,載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父親早喪,母親多病,母親生他、養他,撫養他成人多麽不容易,就盡禮守孝兩年又有什麽不可以的?

陳操之是兩世為人,融合了兩個靈魂,他對陳母李氏有著血脈相連的母子之情,同時也思念那遠隔千年的後世父母,他的情感真摯而濃烈,他需要一個暫時封閉的時間和空間來療治失去母親的痛苦,無他,只有勤學苦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