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章 暖暖冬陽哀而不傷(第2/3頁)

陳操之寢食俱廢,日夜守在母親床前,服侍母親起居,希望母親能好起來,能下樓到堡外散散步。

陳母李氏神智清明,只是虛弱得很,走幾步就氣喘,只得臥床。

十月初七夜裏,陳操之依舊在母親床前跪坐相陪,陳母李氏道:“醜兒,你到外間睡一會,娘身子還好。”

陳操之道:“兒白日裏小睡了一會,現在不困。”

陳母李氏道:“去睡,不然娘不喜歡,莫要為娘身體好些了你卻病倒了。”

小嬋道:“小郎君去睡吧,我在這陪老主母。”

陳操之便去外間矮榻上躺著,接連熬了幾夜,也的確很累了,不一會就沉沉睡去。

裏間的陳母李氏說道:“小嬋,去看看六醜睡著了沒有?”

小嬋躡手躡腳來到外室,小案燈盞猶明,火盆炭火暗紅,矮榻上的操之小郎君側臥著,睡夢裏眉頭也微微蹙著,白皙俊美的臉龐略顯憔悴——

小嬋輕輕的為陳操之掖好被角,又看了陳操之兩眼,走進內室,輕聲道:“小郎君睡得香呢,還有輕微的鼾聲。”

陳母李氏高興了,說道:“讓他好好睡會,六醜這些日子都沒睡過一個好覺——小嬋你也辛苦了,唉,人到老來總要拖累別人。”

小嬋趕緊道:“老主母快別這麽說,什麽拖累啊,服侍你老人家我們都是心甘情願的,就盼老主母早點好起來。”

陳母李氏又問:“宗之、潤兒都睡得好吧?”

小嬋答道:“小嬋就是等宗之、潤兒睡著了才下來的,還有青枝照看著呢,老主母放心。”

陳母李氏“嗯”了一聲,閉目養神,聽得屋外寒風颯颯,又睜開眼道:“小嬋,把這件羔裘披上,莫要凍著。”

小嬋道:“這是老主母的羔裘啊。”

陳母李氏道:“披上吧,夜深寒重啊,老婦也的確要人守著,不然什麽時候去了都不知道。”

小嬋起先沒明白,還問了一句:“老主母要去哪?”話一出口就明白了,頓時渾身寒毛一炸,舌頭都不好使喚了,叫了一聲:“老主母——”

陳母李氏笑了笑,說道:“小嬋,倉稟積存你都知道的,還有簿籍田冊都是你管理,西樓陳氏的家底你比六醜還清楚哦,在六醜娶妻之前,你要幫六醜打理這個家啊。”

“老主母這是在交待後事啊!”小嬋雖然披著羔裘,也覺身上陣陣發冷,不知該如何作答。

正這時,四屏大床上的陳母李氏突然顫抖起來,小嬋趕緊起身去看,急問:“要不要喊小郎君起來?”

陳母李氏搖頭,身子顫抖了一會,又慢慢平靜下來,舒出一口氣,斷斷續續道:“好險,差點,沒熬過去——六醜才剛睡著,不要吵醒他。”

小嬋眼睛無聲地流滿雙頰,低下頭偷偷擦拭,不敢讓老主母看到。

陳母李氏道:“老婦還有後事,沒交待呢,好歹要,挺過這一夜。”

睡在外間的陳操之驀然驚醒,翻身下榻,走進來問:“娘,你還好嗎?”

陳母李氏道:“還好,醜兒怎麽就醒了!”

陳操之道:“兒睡足了,兒睡得香,所以睡一會就足夠了。”對小嬋道:“小嬋姐姐去睡一會,就睡外面矮榻吧,還是暖烘烘的。”

若是以前,小嬋會很快活,非常樂意感受一下操之小郎君的溫暖,但現在她不去想那些,說道:“我先前睡過了,現在一點也不困。”

兩個人便並肩坐在四屏大床的箱檐上,守候著直到天明。

這日是十月初八、癸醜日,陳母李氏讓英姑幫她洗臉梳髻,然後命小嬋吩咐來福,去把族長陳鹹和四伯陳滿、還有東樓陳謨的嗣母周氏請來,這是東、南、北三樓的家主,陳母李氏要立遺言。

陳操之無語凝淚,聽著母親向兩位伯父和一位伯母交待說一旦她身故不要厚葬,金珥珠玉之物一律不送,厚葬非但傷財,而且徒惹盜墓摸金之輩覬覦——

陳鹹道:“七弟婦誠然通達,先朝與本朝俱提倡薄葬之風,不過七弟婦精神氣色尚好,不須早早立遺言,好生休養便是,操之尚未娶婦、宗之尚未成人,七弟婦還得操持這個家啊。”

陳滿和周氏都安慰陳母李氏莫要多想,好生將養身體,會好起來的。

這日午後,陽光和暖,十月小陽春啊,陳母李氏說想曬曬太陽,陳操之便搬一張倚床到三樓露台,墊上褥子,這種倚床類似椅子,有靠背無扶手,陳操之抱起母親上到三樓,讓母親坐到倚床上,小嬋和英姑一左一右護持。

陳母李氏眯起眼睛看了看西斜的暖日,慈祥地笑道:“天氣真好。”

顧愷之、徐邈、劉尚值都來露台陪陳母李氏說話,陳母李氏心情愉悅,對陳操之道:“醜兒,吹支曲子給娘聽,這些日子你都忘了吹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