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章 丁幼微的決心

十月初九辰時,錢唐縣相馮夢熊與妻孫氏攜女馮淩波乘牛車來到楓林渡口北岸,欲赴陳家塢探望陳操之母親李氏,聽杜子恭府上的人傳言,陳母李氏病入膏肓、命在旦夕了,馮夢熊聽到這話很是吃驚,三個月前他妻子孫氏與女兒馮淩波去看望過陳母李氏,回來說陳母李氏精神氣色還好,淩波還認了陳母李氏為義母,怎麽短短三月就病情嚴重到如此地步!

馮氏一家三口還有二仆到達渡口時,見一大一小兩艘渡船漂駛在江心,是往對岸而去的,孫氏連嘆:“晚了一步,晚了一步,這下子要等小半個時辰了。”

馮淩波年方十五,娟眉秀目,亭亭玉立,戴著帷帽,披著羔裘,立在渡口一方青石上,望著那兩艘渡船泊在了對岸,從大船下來三輛牛車,還有六、七個人,隔得遠,隱約可辨有男有女,很快就上了牛車消失在火紅的楓林後。

孫氏道:“淩波,江邊風大,到車廂坐著等,這船過來還要好一會呢。”

馮淩波便與母親孫氏回車中等候渡江,剛坐定,就聽牛車轆轆,腳步雜沓,來了好幾輛牛車和一夥行人,聽得爹爹馮夢熊招呼道:“原來是丁舍人,丁舍人這一早要渡江去南岸嗎?”

馮淩波知道這個丁舍人就是陳操之嫂子丁幼微的叔父,便將車簾撩開一隙看去,只見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士人,黑冠白須,容貌儒雅,但此時面含怒氣,只淺淺一揖,說了聲:“哦,馮縣相。”便不再說話,眼望對岸那兩條慢慢劃來的渡船,眉頭緊皺。

馮淩波見丁異面色不善,還帶著部曲十余人、健壯仆婦、婢女十余人,總計二、三十人,心想:“丁舍人這是要幹什麽,渡江去陳家塢嗎?帶這麽多人是要去尋釁鬧事?”

馮淩波知道上次魯氏鼓動名下佃戶圍攻陳家塢的事,雖然以魯駿被拘、錢唐魯氏一蹶不振告終,但丁氏不比魯氏,丁氏可是錢唐士族,丁異也是做過中書舍人的離職品官,丁氏別墅裏有常年習武的部曲五、六十人,而且汪縣令已經離開錢唐,現任錢唐縣令是褚文謙,褚氏是最恨陳操之的——

馮淩波不禁暗暗為陳操之擔心。

一個丁府管事對丁異道:“家主,三娘子和春秋小郎君想必就是乘這趟渡船過的江,應該可以趕上。”

丁異恨恨道:“豈有此理,未得我允許竟敢擅自去陳家塢,太放肆了,還把我這個叔父放在眼裏嗎!還把箱奩都帶走,是想一去不回了,哼,就是到了陳家塢大門前也要把她帶回來!”

馮夢熊算是聽明白了,原來是丁幼微去陳家塢探望陳母李氏,丁異因侄女丁幼微事先未向他稟報就擅自前去,是以怒氣沖沖要去截丁幼微回來——

馮夢熊心想:“不是傳聞丁氏與陳氏關系已經大為改善了嗎,陳母李氏病重,丁幼微去看望也是情理之中的,丁舍人為何這般惱怒丁幼微去陳家塢?”

……

丁春秋知道顧愷之、徐邈定於立冬次日啟程回鄉,說好要到丁氏別墅歇腳的,所以十月初三這日丁異、丁春秋父子都在別墅等候著,但直到天黑也沒見到顧愷之、徐邈二人到來,丁異以為顧、徐二人徑自離開錢唐上路了,覺得失了顏面,遷怒到兒子丁春秋頭上,說丁春秋整日與一幫寒門子弟廝混,不思進取。

丁春秋委屈道:“爹爹,顧長康可是江左大族。”

丁異道:“顧愷之是個癡人,無論賢愚都肯交往。”

丁春秋不信顧愷之、徐邈會不辭而別,次日一早派仆人去陳家塢問訊,黃昏時仆人回來說陳母李氏病情加重,顧、徐二人要緩幾日再回鄉。

丁春秋對爹爹說了這事,丁異“嗯”了一聲,這才釋然。

丁春秋心想陳操之母親病情嚴重,這得讓三姐知道,便去報知丁幼微,丁幼微大為著急,上月宗之和潤兒來她這裏,陳操之就是因為母親身體欠佳而沒有陪同前來,丁幼微也一直為阿姑擔著心,想去看望嘛又知道叔父不會同意,畢竟她六月時曾去過陳家塢,上次宗之和潤兒又來丁氏別墅住了小半個月,再提出去陳家塢,叔父會認為她得寸進尺——

但現在,丁幼微得到阿姑病重的消息,再也坐不住了,當即懇求叔父讓她再去陳家塢一趟,丁春秋也在一邊幫著說好話。

丁異起先是不答應,覺得與陳氏往來太頻繁了,錢唐陳氏入士族又無望,但丁幼微跪著不肯起來,說叔父若不答應她回陳家塢看望阿姑,她就一直跪下去,丁異只好再申前言,限丁幼微只能在陳家塢歇一夜,次日掌燈之前必須回來,但丁幼微這次要求在陳家塢多住幾日,服侍阿姑,丁異大為不悅,拂袖而去,吩咐別墅管事莫讓丁幼微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