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七章 有所為

三月六日午前,陸納差人告知徐博士和陳操之,說褚儉言其府上並未有人鬥毆鬧事,此事不了了之了。

徐藻安慰陳操之,讓他安心學習,有陸太守維護,那褚儉不敢倒行逆施的。

陳操之心道:“陸使君上次在惜園讓我與褚儉相見,就是希望褚儉日後能與我和睦相處,可褚儉何曾有半點收斂?不然也不會把陳流招到他門下,這次褚儉否認冉盛在褚府門前打了陳流,自然是因為陸使君出面,褚儉不好借此生事,幹脆繼續隱忍,無疑是要等揚州內史庾希庾大中正來吳郡時再發難——現在有什麽應對的辦法呢,總不能坐等褚儉、陳流來陷害他吧,誰又知道陳流會使出什麽卑鄙無恥的辦法?不變應萬變是行不通的,那樣太被動,必須要有所作為。”

當夜陳操之在桃林小徑上徘徊,三月初六之夜,上弦月尚未出來,星星一顆接一顆地閃現,在昏暗裏呆久了,不用燈籠也能辨出道路。

兩位好友徐邈、劉尚值默默地陪著他,他們都感受到了身為寒門的強烈不平之意,子重的勤學多才是人所共見的,可偏偏就有那麽多磨難,一個寒門子弟想要出人頭地真是難啊,即便付出比陸禽、賀鑄之流十倍的努力也難以如願。

在小溪畔漫步了一程,陳操之道:“尚值、仙民,三月初十是我母親誕辰,我想從明日始在真慶道院抄寫《老子五千文》,連抄十日,每日三遍,然後裝訂成書冊三十卷,分贈郡城中天師道諸信徒,以此來為母親祝壽祈福。”

徐邈贊道:“甚好,君子立德,名亦隨之。”

劉尚值道:“子重此舉,既是孝道,亦是對褚儉、陳流之輩可能汙蔑你的謠言進行有力的還擊。”

陳操之即去向徐博士告假十日,徐博士表示贊許,歷朝君主大都提倡“以孝治天下”,兩漢魏晉尤重孝道,操之此舉純孝之心讓人動容,要知道每日抄寫三遍《老子五千文》,就是要用毛筆小楷寫一萬五千字,這是極其辛苦的事,每日抄寫時間估計要在六個時辰以上,也就是說除了必要的休息和用餐起居,其余時間全部要用來抄寫《老子五千文》。

真慶道院的黎院主聞言大喜,陳操之在吳郡名望不低,又行此純孝之舉,這對弘揚真慶道院的名聲大有好處啊,必能吸納更多的天師道信眾。

黎院主即命道院執事灑掃清理出一間靜室,供陳操之抄寫《老子五千文》,黎院主本意筆墨紙硯都由道院提供,但陳操之說抄寫經文的筆墨紙硯就算是他代母親布施給道院的,不須道院出一文錢。

黎院主遣小道僮到郡城信奉天師道的士族高門去通報此事,又讓那些常來道院的信眾四處宣揚,一傳十、十傳百,到三月初八,也就是陳操之抄寫經文的第二日,就有絡繹不絕來道院觀看陳操之為母祈福抄寫《老子五千文》的天師道信眾,眾人離著陳操之五步遠,盡量不發出聲音,看那俊美秀逸的少年左手執筆,手不停書,一氣書寫半個時辰,才起身踱兩步,揉揉手指,不過一刻鐘又坐下繼續抄寫——

便有那特別虔誠的天師道信眾,整日陪著陳操之,待陳操之用了二個時辰抄完一卷,便懇請陳操之把這卷《老子五千文》送給他,這些求得《老子五千文》的信眾往往會布施給道院不菲的香火錢。

到了第三日,陳操之抄好的三卷《老子五千文》就不知道怎麽分贈了,求取的人太多,陳操之書法既出色,這是連陸太守都誇獎過的,這滿懷孝心為母祈福抄寫出來的經文實在是彌足珍貴,一日十二個時辰,每日抄寫三卷《老子五千文》就要六個多時辰,難得的是字跡始終清逸有神,沒有半點疲態,這少年精神之佳也實在讓人贊嘆,若非純孝之心支撐、三官大帝護佑,孰能堅持?

所以,陳操之抄寫的《老子五千文》成了搶手貨,那黎院主好不精明,誰布施的香火錢多就把這卷經文贈給誰,卻也無人有怨言,因為黎院主聲明要建一個道濟院,為郡城近郊的孤苦信眾提供災年斷糧時的溫飽,這是陳操之向他建議的。

抄寫經文是必須遵守天師道的戒律、齋儀,所以自三月初七起陳操之吃住都在真慶道院,每日上午、下午各用三個時辰抄寫經文,夜裏溫習《小戴禮記》,徐邈、劉尚值都會過來與他一道學習。

每日一大早,陳操之依舊會帶著冉盛、來德繞小鏡湖奔跑,那獅子山就沒去攀登了,改為登真慶道院後山,必要的鍛煉是要的,不能因為盡孝道抄道經而損害了身體,那種愚孝是要不得的。

來真慶道院看陳操之抄寫道經的人越來越多,簡直要將道院門檻踏破,吳郡的高門大姓雖然不會湊熱鬧來爭陳操之的抄寫的道經,但各士族高門都有人來真慶道院看這個號稱江左衛玠的寒門美少年抄寫道經的挺拔身姿,那專注的、一絲不苟、持之以恒的神態讓人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