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五九章 平壤的舞女(第3/4頁)

朝鮮國王光海君獲知天朝使臣過了鴨綠江,又派禮曹參判禹煙趕到平壤來迎接,以示對天使的禮敬,禹煙與張原等人見禮畢,導入平壤城,當晚在大同館大設筵席,館門外東南兩面樹鰲山、張燈結彩,列伶妓諸戲,平壤民眾如慶大節一般歡歌笑語不絕。

大同館內宴會廳燈火輝煌,菜肴豐盛,宛然韓劇《大長今》裏的宮廷宴席景象,單是糕點就有八份,各不相同,其他雞參、熊掌、雉肉、灸貊、鮑魚……各種山珍海味數十種,柳東溟、柳西崖、禹煙等朝鮮官員頻頻舉杯向天使張原等人勸酒,這酒是慶州出產的朝鮮名酒,有糯米酒獨特的香味,與紹興荳酒口味相似,張原品來頗感親切——

酒過三巡,但聽得環珮叮當,隨即是香風襲襲,張原舉目看時,只見女樂兩行,約二十余人,一個個盛妝華飾,輕盈窈窕,各抱樂器升堂跪於廡下——

禮曹參判禹煙起身向張原、阮大鋮拱手道:“天使遠來,小邦無可為奉,此女樂數輩是在下奉王命從王京攜至以奉歡,望兩位大人莫嫌粗鄙,容其奉侍。”

張原與阮大鋮對視一眼,二人心裏都是想:“光海君真是熱情,竟從漢城派了女樂來侍奉,聽禹參判的口氣,還要這些女樂為我等侍寢!”

阮大鋮是好色的,久聞高麗女子溫柔美麗,他是很想嘗嘗異國女子的風味,但他是副使,不敢作主,且看張原如何主張?

堂堂上國使臣不能控制自身欲望,容留朝鮮女樂侍寢,當時是爽了,但難免被朝鮮官員看輕,而且歸國後說不定哪天就被言官翻出來彈劾了,他張介子可不是這麽隨便的人啊——

張原微笑道:“久聞貴國音律有唐宋遺風,在下願意傾聽。”

柳東溟、柳西崖兄弟相視而笑,自來大明使臣來朝鮮,朝鮮王都會命女樂侍奉,儒學出身的大明使臣拒絕的居多,也有放縱容納的,收受賄賂的也有,而此番兩個天使,正使年方二十,副使剛過三旬,都是少年得志,青春意氣,想必也會接受女樂侍寢的——

跪於廡下的那二十二名女樂拜了天使之後,起身裊裊上前,這些女樂或執大令、唐笛、太平簫、折疊扇拍,或抱牙箏、奚琴、玄鶴琴、伽耶琴,或背著杖鼓、細腰長鼓,還有兩個女樂擡著一架懸在框架上的座鼓,將為天朝使臣演奏朝鮮大樂——

這二十二名女樂都是十七、八歲的妙齡少女,穿著粉紅色或玉色的右衽短上衣,下邊是蓬蓬起的紫色大裙,紅色緞帶垂在腰間,顯得輕盈飄逸,這些女子的發型都是一模一樣的,梳得熨帖整齊,紋絲不亂,露著寬廣光潔額頭,她們的眼睛都只看著自己的鼻尖和腳下,顯得格外溫柔恬靜——

那雙手執折疊扇拍的少女兩臂張開,手腕急轉,那由六塊木板組成的折疊拍子就發出清脆的敲擊聲——

好似被這節拍聲喚醒,“咚咚咚”座鼓聲響起,密集鼓點突如其來,先聲奪人,在鼓聲漸疏之際,唐笛、大令、太平簫這些吹奏樂器開始悠嗚而起,隨即又有牙箏、奚琴加入,各有音調,卻又如此和諧優美——

張原在音律方面沒下什麽工夫,但他大兄張岱是喜愛音律的,以前在時西張的可餐班日日吹拉彈唱,如今閨中有王微妙解音律,雅善吹簫,商澹然的琴也常娛耳,張原耳濡目染,品味頗高,這時聽這朝鮮古樂,覺得甚妙,不禁心情放松,悠然入神——

“咚咚咚咚”,四名背著細腰長鼓的少女一邊擊鼓一邊舞蹈近前,離張原的筵席漸近,這四名少女雙手持細竹條小鼓槌,背著的細腰長鼓挎在腰間,鼓的兩面並非一般大小,大的一面蒙以黃牛皮,小的一面是白魚皮,細竹鼓槌交替擊鼓,單鼓點、單花點、雙花點、滾奏、震奏,手法繁多、技巧嫻熟,鼓聲忽而柔和忽而深沉,既變幻莫測又極富韻律,而她們的舞蹈尤為有特色,配合擊鼓的姿勢,扭頸、擺腰、手臂轉側、輕盈旋轉的腳步,短衣利落,紫裙翩躚,無比美妙,而且她們的眼神也不再低眉垂睫,眼波隨著鼓點顧盼閃爍,簡直風情萬種,媚態橫生——

張原手在膝上按著節拍,悠然欣賞,燈紅酒綠,眼神迷離,看上去這四個擊鼓舞女好似一個模樣,五官精致美麗,難道都是整容整出來的?

有一個舞女輕靈跳躍著,逐漸到了張原和阮大鋮的席前,鼓聲忽啞,張原陡生警覺之心,正待站起身來,卻見那舞女把細竹鼓槌一拗,精光閃爍,鼓槌裏竟然藏有一把細刃短刀,無柄,約五寸長,這舞女握刀的手已經被鋒利的刀刃割破,殷紅的血從手掌邊緣滴落在平整的磚石地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