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〇章 皇長孫的犀利(第2/3頁)

張原笑道:“沈大人昨日還堅決不信這幾位耶穌會士來自西洋數萬裏外,今日卻又以他們是數萬裏外地理不同來反對引入西洋歷法了,真是怪哉,這還有法辯嗎,完全是不可理喻了。”

有幾個旁聽的詞林官都笑了起來,心想沈榷被張原逼得方寸大亂了,沈榷遠不是張原的對手——

南京禮部郎中徐如珂見沈榷理屈詞窮,便上前道:“大統歷即便有差錯,但也絕不能任用西洋人來修歷。”

張原道:“若徐大人有更好的修改大統歷的方法那是再好不過了。”

徐如珂顯然沒有修歷的能耐,說道:“張修撰如此堅信西洋歷法勝過大統歷嗎?”

張原放緩語氣道:“大統歷沿用授時歷,至今已逾三百年,而用以補正的回回歷更已歷經千年,年代久遠,鬥轉星移,難免會出差錯,而西洋歷卻是近數十年間推演制訂的,其法更為詳備,可隨地異測,隨時異用,這從欽天監幾次預測日月之食出錯、而以西洋歷法預測則分毫不爽就是明證。”

沈榷緩過勁來了,說道:“大統歷歷經數百年,偶有差錯,也是情理中的事,西洋歷偶然算對一兩次,也不稀奇。”

張原凝視沈榷,緩緩道:“皇歷定二十四節氣,指導四民生養休息,屢出差錯,這是有損皇家和朝廷尊嚴的事,豈是沈大人輕描淡寫就能忽視的,要堅持自己的觀點是需要勇氣的,沈大人可有勇氣與我立個約定:若今後三年內依西洋歷法預測日月食錯誤,那我辭官回紹興;若依西洋歷法預測正確而欽天監卻誤差甚大,那麽沈大人也不用在禮部屍位素餐了,如何?”

彝倫堂上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侍讀學士郭淐連連搖頭,高居上座的皇長朱由校卻是大喜,這不是打賭嗎,忍不住出聲道:“好極,好極,就這麽賭。”

一邊的鐘太監扯了扯朱由校的袖子,示意朱由校莫要說話。

沈榷心裏清楚西洋歷或許更準一些,但現在不是準不準的問題,而是華夷之辨,只要是西洋的,不管好壞,一律不納,所以沈榷不會與張原立這賭約,義正辭嚴道:“我輩官職受命於皇帝,由吏部加以考核,豈能等同於市井之徒,叫囂賽賭,這是對朝廷名器的不敬。”

這下子沈榷倒是占住理了,張原輕蔑一笑,說道:“格物致知,乾坤朗朗,你既不敢堅持自己所見,千裏迢迢來北京辯什麽,只想沽名釣譽嗎?”

沈榷氣極,左右一看,彝倫堂上皇長孫最尊貴,就向皇長孫施禮道:“翰林官張原侮辱大臣——”

朱由校果斷主持公道:“那你就與張先生賭。”

沈榷語塞,皇長孫白了沈榷一眼,又道:“你既不敢與張先生賭,又拿不出比張先生更好的改歷法子,那你們到底是想幹什麽呢?”

皇長孫總結得犀利啊,彝倫堂上一片沉寂,沈榷諸人大為沮喪,這辯論已經完全脫出了他們的掌控,現在看來非但禁教令難以頒行,這些西洋人倒是很有可能參與修歷了!

張原道:“泰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大、江海不擇細流故能成其深、王者不卻眾庶故能明其德,我泱泱大明豈會容不得西洋遠臣?大統歷年代久遠,節氣推算誤差愈大,必須修歷,有錯為什麽不能改?”

沈榷等人默不作聲。

張原又道:“請熊司鐸為殿下和諸位大人演示一下簡平儀,可以了解一些天文歷法的基礎知識,簡平儀其實就是星盤,與漢代張衡的渾天儀相比簡明一些,回回歷中就提到了這種星盤。”

熊三拔便取出一個附有銅環的圓形銅盤,銅盤正面繪刻有地平坐標網、赤道投影等刻度,並配有可旋轉的網環和表標,星盤背面繪有用於測定太陽在黃道上位置的刻度和窺望遊表——

熊三拔向皇長孫稟道:“殿下,演示星盤需要在天空下才可以,要對著日月星辰。”

朱由校道:“那就到堂外空地去演示。”

熊三拔攜盤走出彝倫堂,皇長孫朱由校興致勃勃跟了出來,其他官員見皇長孫都去觀看了,他們不去豈不是失禮,就一齊都跟了出來,只有老僧蓮池最淡定,枯坐念佛,並不動彈。

彝倫堂外露台邊,熊三拔先垂直懸掛星盤,通過星盤上的窺望遊表對準太陽,一般雪後都是晴天,今天太陽就很明朗,熊三拔向眾人演示如何推算太陽距離地球的高度,再通過一定的規則移動網環和表標,就可以計算出當下精確的時刻……

熊三拔講解演示了小半個時辰,這些翰林詞官原本都是聰明才智之士,只要不是象沈榷這樣頑固的,都對天文知識有了不少的了解,對此最感興趣的是皇長孫朱由校,他讓熊三拔把這副星盤送給他,他要帶到宮中去玩,熊三拔自然是求之不得,趕緊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