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九章 怒放的生命(第2/5頁)

通過對目前搜集到的錢謙益早期詩文的研究,張原對錢謙益的思想傾向、文風喜好已經有了深刻了解,錢謙益的思想極其博雜,無書不讀,既宗兩漢,卻又受陽明心學、佛經、道藏和先秦諸子的影響極大,詩文能突破復古派的僵化模仿、竟陵派的狹隘和公安派的淺薄,文風淹博雄厚,能把鋪陳學問和抒發性情很好地結合起來,縱橫曲折,奔放恣肆,錢謙益在詩上用力尤勤,揣摩唐宋名家,轉益多師,很善於學習,錢謙益的詩名列江左三大家之首,名不虛傳——

……

山中的日子過得極慢又極快,早起看晨嵐舒卷,山中霧氣在注目間不知不覺消散殆盡,晚看落日紅霞,看著那雲霞變在香爐峰上空變暗、變灰,好似一爐炭火在慢慢冷卻,那暮色一點點降臨、籠罩,夜風微涼,時光偷轉,這就二十多天過去了——

張岱四人都覺得這次天瓦庵讀書受益極大,所以七月十四下山過盂蘭盆氣,七月十六又上天瓦庵,相約再作兩輪文章,二十四日再下山準備去杭州——

七月十八午後,張原在僧舍西窗下作策論,窗外槐竹的綠襯著日光映進來,撲面臨頭,受用一綠,綠得清涼,綠得剔透,筆尖下流淌出的一個個小楷字也作鮮碧色——

張原在愉快清涼的心境中下筆如飛,申時末,作完五篇策論,看大兄張岱和祁虎子,還在作第三題,周墨農更慢,才開始作第二題——

靜極思動,張原收起紙筆道:“大兄,我上香爐峰頂看落日夕照去了。”

張岱正專心作文,隨口應了一聲。

張原喝了一碗涼茶,帶了武陵出了天瓦庵,經螺絲路向香爐峰頂攀登,這螺絲山道有近千級石階,山道一側是懸崖峭壁,巉巖突兀,頗為險峻——

螺絲路一繞,轉到玉笥山東面的半月巖,槐竹掩映的天瓦庵黃墻黑瓦看不到了,在半月巖下方,大片大片的翠竹綿延往下鋪展百余丈,一條山澗在竹林間忽隱忽現,斜陽映照,竹林滴翠,那山澗仿佛就是竹林翠色匯聚成的,再往下,松峽石麓,古木紅葉,間有亭台樓閣,檐尖高出林臯——

張原忽然對上香爐峰看落照失去了興趣,對武陵道:“小武,我們到那竹林山澗去玩玩。”

武陵一看,喜道:“那是王老爺家的避園——”看少爺沒搭腔,心道:“少爺豈會不知道,少爺是想去看他的嬰姿師妹了吧,不會這麽巧,師妹也在那園子裏吧?”

武陵裝作興致勃勃道:“好,去山澗邊玩玩,還可以遊泳。”

在武陵心裏,對少爺與王嬰姿小姐的《西廂記》還存著期望,王小姐十八歲了,就因為少爺的緣故而不肯談婚論嫁,王小姐很癡情哪,不過怎麽辦呢,王小姐不是王微姑,棘手哇,不過先“西廂”一下似乎也不要緊吧——

武陵跟在少爺身後,小心翼翼從螺絲道岔下,向竹林山澗方向走下去,沒有路,山坡很陡,好在大大小小的竹子密集,兩個人就象猿猴一般從上一株竹子扳到下一株竹子,一路吊著竹子往下,臨到山澗邊,山坡突然平緩下來,兩個人手臂和臉頰都被竹梢掃出血痕,出了一身汗,互相看看,都是哈哈大笑,覺得很痛快。

這片竹林就是前年春張原與王嬰姿挖筍之處,竹子生長得很快,已無法分辨王嬰姿扶竹大哭的那株竹子是哪一株了,春來未挖取的竹筍長成了一竿竿青翠可愛的小竹子。

來到山澗邊,回首朝香爐峰看,竹林翠梢之上,一輪紅日早已落在了山峰之後,估摸著現在應該是酉時二刻自鳴鐘五點半的樣子——

張原在山澗邊捧水洗臉,忽道:“小武,我們遊水去避園,再繞路回天瓦庵如何?”

武陵道:“好極。”生長紹興水鄉,對水天生親近,這山澗之水清澈見底,能小魚在澗底石頭間倏忽遊動,讓人很想到水裏象魚兒一般遊動——

張原摘了方巾、脫了襕衫和襪履,上身精赤,下身是及膝裈褲,回頭看武陵,還是兒童遊泳的習慣啊,脫得精光,不禁失笑——

見少爺笑他,武陵又趕緊把短裈系上,學少爺的樣子把衣服和襪履包在一起單手舉著,淌入山澗——

今年紹興又有旱相,立夏以來只下過一場雨,這山澗也清淺,水才淹到膝蓋,不過往下遊走了十來丈,水就到胯部了,再走了數丈,水齊腰,整個身子幹脆撲進水裏,只把腦袋和舉著衣履的左臂露出來,順水向下面遊去,準備到避園那處臨溪的木閣上岸——

山澗一折,那座山閣在望,且慢,閣邊臨水木台坐著的是誰?

武陵眼尖,認出那就是王二小姐,心裏大叫:“有緣,有緣,這王二小姐好似專在這裏等我家少爺,對了,少爺該不會真是和王二小姐約好的吧,那我小武得知趣,要回避,好讓少爺方便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