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〇二章 難題(第2/4頁)

穆真真不答話,心道:“王微姑對山陰很滿意呢,是鐵了心要跟定我家少爺了嗎?”

忽見那邊民居籬笆墻邊有兩個黑影鬼鬼祟祟,穆真真立即警覺起來,喝道:“誰人!”

兩條黑影直了起來,傳來一陣大笑聲:“穆真真,你這女衛士當得好。”

穆真真“哦”了一聲道:“是三少爺啊。”

張萼原以為王微上門了,見張原出去半天不回來,他與黃尊素、宗翼善那些人又說不上什麽話,便來到前廳,方知張原去了西郭水門,心道:“好哇張介子,把朋友丟到一邊私會金陵名妓去了,我要去捉奸。”當即帶了能柱,兩個人燈籠也不帶,摸黑來到西郭水門,才看到身材高挑的穆真真和一個瘦小儒生站在岸邊,就被穆真真叫破了——

張萼走近前,也不管那纖瘦儒生就在邊上,笑嘻嘻問穆真真:“你家少爺呢,難道幹柴烈火,與王微就在船上顛鸞倒鳳起來了?”

青衫儒巾的王微正待與張萼見禮,驟聽到這麽句話,頓時臊得臉通紅,嗔道:“燕客相公,你這是說的什麽話!”

張萼借著船頭燈籠光定睛一看,“呃”的一聲,作揖道:“不知者不罪,哈哈,不知者不罪,修微姑娘遠來是客,張介子呢,怎麽不相陪,豈有此理。”

王微知道張萼這張嘴,一向胡說八道的,沒法和這種人計較,說道:“介子相公再與人對弈。”

張萼朝白篷船張望,心道:“介子著實糊塗,王微姑送上門來不趁熱打鐵拿下,卻和人下棋,真是輕重主次不分。”問:“是誰下棋?”

王微道:“歸安茅止生。”

張萼又是“呃”的一聲,打量了王微兩眼,問:“你與那姓茅的同船來的山陰?”

王微道:“正是,燕客相公有何疑問?”

張萼道:“我沒有疑問,就怕我介子弟有。”

王微輕輕哼了一聲,心道:“張介子可不會象你這般猥瑣下流胡亂猜想。”可轉念又想:“或許張介子也會這麽想,只是他城府深沉,不會象張燕客這樣直接說出來,張介子的心思真的很難揣測,不過他見到我來山陰,高興是真的,這個我能看得出來——”

張萼道:“我去見識一下歸安茅止生。”

張萼上船,王微跟上去為他介紹,那吳鼎芳與張萼見禮,茅元儀局勢吃緊,全神貫注於棋局,只向張萼拱拱手,依舊盯著棋盤——

茅元儀的棋力應該是稍強於張原,是張原兩年多以來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勁敵,張原利用“金井欄”定式白棋築起的厚勢,力戰得利,最終白棋贏了兩個子——

張萼喜道:“介子,你又贏了,好極!”斜睨茅元儀,心道:“這小子,敢和我山陰張氏子弟爭風吃醋,真是自不量力。”

茅元儀輸了棋,很是沮喪,沒注意張萼的神態,只是皺眉看著滿盤棋子,嘴裏“嘖嘖”表示懊悔——

張原道:“止生兄棋力高強,這棋我能贏下實是仗了先行之利。”古棋先行不貼目的,若貼目,張原白棋還是小負。

茅元儀搖頭道:“輸了就是輸了,張社首棋藝果然了得,王修微誇得沒錯。”

張萼道:“那是當然,我弟介子真正厲害的蒙目棋,他下蒙目棋比兩眼圓睜時還厲害三分,修微姑娘是見識過的,我沒吹噓吧。”

王微抿唇而笑,不置可否。

那吳鼎芳不喜下棋,生怕茅元儀輸了棋又要接著下,那他就太無趣了,忙道:“久聞張社首精於詩詞品鑒,在下想向張社首請教一下詩詞的練字。”

張萼道:“這算是車輪戰嗎?”

張原擺手微笑,說道:“吟安一個字,拈斷數根須——在下雖不擅詩詞,但也知詩家練字之苦,《文心雕龍》有雲‘善為文者,富於萬篇,貧於一字,一字非少,相避為難也’,凝甫兄也是苦吟派嗎?”

吳鼎芳道:“在下最慕江西詩派,黃山谷是吾師——”

張原便與吳鼎芳討論了一番黃庭堅的“句眼”,所謂句眼,就是一句詩中有一個字能見巧出奇,句中有眼人誰識,弦上無聲我獨知,這講究妙悟,張原拈出錢鐘書《談藝錄》裏的高論,侃侃而談,吳鼎芳大為嘆服,一邊的王微見張原展露才華,不知為何,心裏格外歡喜——

茅元儀道:“張社首主盟翰社,志不在小,在下願聞張社首論天下大事。”

張原道:“一人之見聞有限,眾人之見聞無限,諸友同仁,或參身心密切,或叩詩書要義,或考古今人物,或商經濟實事,很多事苦思不可解,窮究書籍不可得,一旦舉而質諸大眾之中,片言立契,相悅以解矣,這就是在下組織翰社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