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六章 童年的承諾(第4/5頁)

薛童怨氣全消,張大了嘴,結巴道:“我,我不知道——”

張岱笑道:“罷了,也不甚要緊,你回去告訴雪衣姑娘和王微這個原因就是了。”

薛童趕回幽蘭館,李雪衣也在王微這邊,聽了薛童的回話,李雪衣掩唇笑道:“這可不好了,介子相公的爹爹到了,介子相公要挨罵了。”

王微白了薛童一眼,嗔道:“你怎麽這麽莽撞!”

薛童好生慚愧。

李雪衣輕嘆一聲道:“可惜,明日便是中秋,李侍郎的公子邀我遊河賞月,本來我是婉拒了的,這樣,還是要去了,修微,不和我一起去嗎?”

王微搖頭,送走了李雪衣,回來見庭中月色如水,擡頭看天上那輪將圓的明月,徘徊低誦張九齡的詩句:“清迥江城月,流光萬裏同。所思如夢裏,相望在庭中。皎潔青苔露,蕭條黃葉風。含情不得語,頻使桂華空。”

一片羽毛狀的苦情樹葉飄飄落下,王微眼疾手快,如拈棋子一般拈在指間,回到書室,找到《曲江集》,翻到“秋夕望月”這一頁,將樹葉夾在書中,合上,於燈下癡癡出神——

……

狀元樓宴罷,張原陪父親回聽禪居,楊石香等人就在狀元樓附近的客棧住下,他們還有事要與張原商議,要在金陵待上幾天,陸大有當然是要住到聽禪居去的。

武陵先跑著回聽禪居報信,穆真真緊張地問:“小武,家老爺他——”

武陵知道穆真真的意思,說道:“老爺和少爺一樣和氣良善,見到少爺也極欣慰,不過——”便將薛童冒冒失失的事說了。

穆真真擔心道:“老爺會不會責怪少爺?”

武陵道:“這可難說。”

穆真真問:“那少爺是不是有點害怕?”穆真真想起自己小時候做錯了事是很怕父親回來責罵的——

武陵道:“少爺笑嘻嘻的,很快活的樣子。”

……

張原是笑嘻嘻的,還有什麽比父親平安到來更讓他高興的,至於父親可能會因王微之事責罵他,他並不在意,這不是因為他臉皮厚無所謂,而是他是成熟的心智,他很清楚自己做的每一件事,他能為自己負責,還有,能被父親責備,很多時候是一種幸福——

回到澹園,穆真真向張瑞陽磕頭,張瑞陽已聽兒子張原說過穆敬巖、穆真真父女的情況,雖然對兒子送穆敬巖去從軍有些不解,但也沒說什麽,這時見到這身材高挑的墮民少女,頗驚訝這少女的白膚藍眸,溫言嘉勉了幾句,便隨兒子上樓看妻子呂氏寫給兒子的信,又看了商澹然寄來的兩幅畫,張瑞陽笑得合不攏嘴,直到上床歇息也沒找到教訓兒子的時機,這個兒子給了他太多驚喜了——

次日,八月十五,張原本來是要告假在外陪父親的,但張瑞陽一定要兒子照常去國子監聽講,張原入監才得知今日不授課,卻是發放中秋節錢,除了納粟監生,每個監生都有帛八匹,這是賜給監生父母的,還有寶鈔一百錠,寶鈔一百錠按票面價值是相當於錢一百貫,似乎是一筆巨款,但永樂以後這大明寶鈔就不值錢了,正德年間,一百錠寶鈔當不得一貫用,嘉靖以後,寶鈔更是形同廢紙,朝廷也不再印發新鈔,市面上也不見流通,也只有國子監還有余存的寶鈔,發給監生充好看,好在帛八匹是實實在在的——

領了鈔帛,今日就放假了,很多監生一出三重門就把那一疊寶鈔扔了,捧在手裏嫌重、當手紙嫌硬,張原卻是把那疊寶鈔帶回了聽禪居,張原看這些東西都帶著看文物的眼光,而且,再度發行紙鈔也是他以後要考慮的事——

張瑞陽正在樓下小廳向武陵問話,陸大有侍立一邊,張瑞陽自然是問張原這兩年的所作所為,武陵頗乖巧,專挑好聽的說,陸大有有時在旁邊插幾句話,都是誇贊張原的,聽得張瑞陽是心花怒放,這時見兒子領了帛鈔回來,更是快活,八匹帛雖然值不了多少錢,但這是朝廷所賜,身為監生父母亦有榮光——

巳時,焦氏仆人奉焦竑之命來請張瑞陽、張原父子赴宴,張瑞陽很覺榮幸,他在周王府雖說是掾史長,手下也管著好幾個掾史,但大多數時候還是低身下氣的時候多,交往的也都是一些低品小吏,這次辭職歸鄉,一身輕松,到了金陵就得到焦狀元的禮遇,人都是有虛榮心的,張瑞陽表面裝得寵辱不驚淡定的樣子,其實心裏快活得緊,命來福準備了一份贄禮帶去澹園——

在澹園用罷午宴,張原陪著父親回到聽禪居,卻見兩個大禮箱擺在廳中,穆真真說是四個官差擡來送給老爺的,沒留下名帖,張瑞陽奇道:“誰會送禮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