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五章 不知我者謂我何求(第4/5頁)

張老實指著其中一只箱子道:“應該是這只。”

張萼開鎖一看,果然有三只銅管望遠鏡,三兄弟各取出一只,旋轉拉開,張原退到院墻邊,用望遠鏡朝後山的雞鳴寺觀看,一邊慢慢調整,口裏道:“不錯,比上次那具望遠鏡有長進——”

張萼也退到張原這邊朝雞鳴寺看,說道:“還是比不上從濠鏡澳門泰西人那裏買的望遠鏡。”

張原卻是很高興,說道:“四月底制成的那只望遠鏡模糊,這副已經清晰了很多,這才半年時間不到,進步很大,我回去要賞那三個鏡匠。”

張萼聽張原這麽說,也高興起來,道:“很好,我明天就把這批眼鏡送去國子監賣,肯定是供不應求啊。”

張原道:“三兄,在國子監做買賣不好,雖說毛監丞已入刑部受審,但我們還是要言行謹慎一些。”

張岱點頭道:“介子說得是。”

張萼道:“那也簡單,讓那些監生自己到我們聽禪居來買。”

一直候在邊上的蔣執役這時開口道:“好教三位張公子得知,祭酒顧老爺今日午後回到國子監了。”

張原道:“那我得去拜見顧祭酒。”賞了那蔣執役一錢銀子。

用過晚飯,張原正準備入監拜見顧祭酒,卻聽應門的福兒叫道:“介子少爺,焦老爺、焦相公來了。”

張原趕緊迎出去,卻見與焦竑、焦潤生父子一道來聽禪居的還有國子監祭酒顧起元,張岱、張萼聞聲也趕忙出來見禮,入小廳坐定,顧起元道:“張原,乙酉日之事我已了解過,你沒什麽過錯,你明日回國子監照常聽課,平時課業可以不作,下午就去澹園助焦太史編書,夜裏還是要回國子監號房,不得逸樂懈怠。”

顧起元顯然已與焦竑商議過,張原道:“是,學生明日一早便入監聽課。”

顧起元又道:“你那個善射的婢女以後莫再去射圃練箭了,恐遭人非議。”

張原躬身道:“是。”又懇求道:“顧祭酒,家父近日將從開封經南京回山陰,學生想等迎送家父之後再入監過夜,也讓學生有時間盡些孝心,請顧祭酒準許。”

顧起元點頭允了,又叮囑了張原幾句,便待起身回去,張原道:“顧祭酒請稍等。”去取了一副昏眼鏡呈上,說是剛從山陰鏡坊送到的——

焦竑一見這昏眼鏡,便笑道:“好物事,太初試試,你也是老眼昏花,正用得上。”

一邊的張萼暗笑,心道:“介子這可謂是伏筆,送顧祭酒一副昏眼鏡,以後就算有人說我們賣眼鏡給監生,顧祭酒也只會一笑置之,這本來就是讓監生們眼清目明嘛,又不是賣《金瓶梅》給他們——”

顧起元試了昏眼鏡,果然不錯,甚是愉快,對張原道:“這眼鏡蘇杭那邊有得賣,售價不菲,一副眼鏡要數兩銀子,我怎好受你如此厚禮,明日我讓人送銀子過來。”

張原有些尷尬,眼望焦竑,叉手道:“老師為張原說個情吧,這是學生家裏鏡坊制作的眼鏡,算是土儀,怎敢收顧祭酒的銀子。”

焦竑拂須笑道:“太初兄,你這是為難張原了,這眼鏡可比蘇杭那些鏡坊制作的昏眼鏡清亮,獨此一家啊,那就算老朽贈給太初兄的,如何?”

顧起元固然清廉,但學問通達、熟知易數,不是古板的人,就笑納了,先告辭回國子監,焦竑父子留下再與張原兄弟說話,張原取出一副望遠鏡呈給焦竑,這夜裏不能望遠,張原就解釋給焦老師聽,焦竑驚訝道:“這是千裏鏡,我曾聽徐子先說過,泰西人能造這等神奇目鏡,你竟然也會!”

焦潤生對張原解釋說徐子先便是徐光啟,萬歷二十五年順天府鄉試焦竑任主考官,從落選的考卷中擢取徐光啟為鄉試第一名,焦竑曾因這事被貶官,徐光啟甚感座師焦竑之德,常有書信來問候——

張原道:“這千裏鏡就是根據泰西人的望遠鏡仿制的,泰西人的天文物理數術之學,的確在我大明學子之上,理應效仿學習之。”

焦竑看著兒子焦潤生笑道:“你看張原怎麽與徐子先說話一個口氣,對泰西人的學問推崇備至,奉利瑪竇為泰西大儒,徐子先還向我遊說要我加入泰西天主教,這就有點荒唐了,被我拒絕,我大明入世有儒、出世有釋玄,出儒入佛,遊於三教,何須天主拯救——張原,你以後見到徐子先,莫被他說動加入天主教,現在朝臣對泰西人在大明傳教已經頗有不滿,反對的文章比比皆是,早晚必出大亂,你年少氣盛好惹事,以後莫要牽扯進去。”

張原道:“學生當然不會加入天主教,但學生以為當此之世,引入天主教對世風不無裨益,尤其是江南,奢靡之風太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