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五章 不知我者謂我何求(第3/5頁)

兩個人也沒說什麽話,只是在桃葉渡臨上船時,王微輕笑道:“三位張相公各有奇才,宗子相公的茶道品鑒無人能及,介子相公詩賦識見讓人佩服,能結識三位相公,是王微之幸。”

張原含笑道:“過獎,修微姑娘不要鄙薄我就好。”

王微臉一紅,道:“介子相公還惱小女子當日玄武湖失禮無狀嗎,要王微如何賠禮道歉才肯釋懷呢?”

張原道:“我結交內官,總會被某些人唾棄。”

王微遲疑了一下,說道:“君子愛口,孔雀愛羽,介子相公既有鴻鵠之志,是應該愛惜羽毛才好。”

張原問:“你還是認為我不應該與太監交往太密切對嗎?”

王微猶豫片刻,還是點頭道:“是,交結內官或有近利,遠損清名。”

王微肯直言還是有勇氣的,因為她這次正是張原通過邢太監才化解了這次危難,若張原以此事反唇相譏她很難抵擋、會很受傷,她之所以把自己的柔軟脆弱之處暴露給張原,是信任張原,她要說出自己真正的想法,不以自己曾受益而改變立場——

張原當然明白王微的善意,這也是他不想讓焦老師知道他和邢太監交往的原因,他現在還年少,尚未步入官場,尚未進入士林聲譽圈,結交內官致清名受損的後果還不顯現,但他是一定要步入仕途的,東林與內官的矛盾也遲早會爆發,他想左右逢源走鋼絲搞平衡會越來越艱難——

想到這裏,張原喟然長嘆:“不知我者謂我何求,知我者——呃,還沒有。”

王微默然,夜色裏雙眸璨璨如星,半晌方道:“介子相公也才十七歲,這一刻為什麽讓人覺得這麽滄桑呢?真的很想多了解介子相公一些——”

這女郎心思還是很敏感,張原卻不想多說那些事,亂言道:“也許是少年不識愁滋味吧,好了,修微姑娘請上船,我可是饑腸轆轆了要去品嘗汶老的美食了。”

王微嫣然一笑,道:“介子相公若不棄,不妨同去幽蘭館用晩餐,小女子頗善廚藝,當不至於不堪入口。”

張原笑道:“改日吧,不然送別送別把自己送得沒了蹤影,讓大兄笑話我。”

王微知道張原這是婉拒,心裏有點悵惘,她很不了解這個張介子,她又很想了解,心裏也是納罕,問自己道:“王冠,你何時有了這樣的好奇心?”

……

這兩天,張原抽空為杜定方批改八股文,十篇八股文批改完後,還給杜定方寫了一封長信,根據杜定方目前的作文水準論制藝之道,指導杜定方要精讀哪些書、該揣摩哪些名家的程文,又說自己冬月底、臘月初將途經貞豐裏回山陰,到時再評點杜定方的新作——

張原寫好信,與十篇評點好的小題八股文一起交給那杜氏家仆,打發他回貞豐裏,這日是八月初九,傍晚時,國子監的蔣執役又帶了兩個人來,福兒一見這兩個人,驚喜地大叫起來:“阿爹,阿爹怎麽來了,還有錢叔——”

來人是西張家仆張老實和錢老本,兩個人各挑著一擔籮筐,見到福兒,趕緊放下擔子,喜道:“終於找到了——福兒,三少爺呢?”

福兒歡天喜地,朝東樓大叫:“三少爺,我爹爹來了,家裏來人了。”

張萼正與張岱在下棋,聽到叫嚷,趕緊跑到樓廊上向下一看,說了聲:“總算到了。”很快下樓來,張原、張岱等人都聚過來。

張老實抹著汗,與錢老本一起向三位少爺見了禮,張萼忙不叠地問:“帶了多少昏眼鏡、近視鏡、焚香鏡來?”

福兒端了兩杯水來給他阿爹和錢叔喝,張岱笑道:“先喝口水再回話不遲。”

張萼性子急,就自己去翻那四只籮筐,卻見籮筐裏又有木箱,箱子上了鎖——

張老實將杯中水一口喝幹,將茶杯遞給福兒,從懷裏摸出一封信遞給張萼:“三少爺,這是信,鑰匙封在信裏。”

信以火漆封口,張萼拆開信,拉出一封信和一把鑰匙,張萼將信遞給大兄張岱,他急著去開鎖,打開一只,裏面以棉絮填充空隙,堆疊著一般大小的木盒大約一百只,木盒是紅木材質,都頗精致,打一只,正是一副眼鏡,張萼戴上轉頭看了看,說道:“這是昏眼鏡。”摘下來細看,點頭道:“制鏡工藝有長進。”

張岱展開信一看,說道:“這是三叔張炳芳寫的信——”便將信念了一遍,信裏主要是說鏡坊的事,說這次一共讓張老實、錢老本帶來昏眼鏡一百五十副、近視鏡一百二十副、焚香鏡一百只、千裏鏡三只……

張萼一聽還有“千裏鏡”,大喜,忙問:“千裏鏡在哪只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