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二章 無癖之人不可交(第3/3頁)

穆真真不吭聲,過了一會兒,岔開話題問:“少爺,你練習射箭,手臂酸痛不酸痛?”

張原道:“怎麽不痛,差不多有一個月時間右臂都有些腫脹,寫字都痛。”

穆真真輕輕嘆息一聲,在張原右肩和臂膀上揉捏,說道:“少爺,那監裏的官待少爺不善,少爺幹脆就出監好了,焦老爺不是更有學問嗎,狀元呢。”

張原笑道:“沒事了,姓毛的瘟官已抓走,我若出監,過幾日父親來金陵我怎麽交待,豈不是要挨罵。”

穆真真“噢”的一聲:“家老爺就快回來了啊,要準備些什麽嗎,少爺?”

張原道:“不急,等父親到了再說。”

沐浴畢,張原上樓歇息,那綿綿秋雨又下了起來,才是八月初的天氣,夜裏竟有點森森寒意,小冰河氣候,天氣轉冷也早啊。

穆真真跟上樓來,為張原整理床鋪,這是張原的臥房,雖然此前張原在這裏一夜都沒歇過,但穆真真每日依然收拾得幹幹凈凈——

“少爺歇息吧,婢子還有事。”

張原知道她要去洗漱,說道:“真真,洗漱了就趕緊上來,衣服明日洗,我等你。”

穆真真幽藍的眸子含著羞澀,低頭應了一聲,趕緊下樓去了。

張原上床躺著,聽樓外淅淅瀝瀝的冷雨,覺得今日真是累了,簡直不想再動彈,不僅僅是身體的疲倦,還有心累,這麽個國子監就要勾心鬥角、遇到個徽州名士就對他冷嘲熱諷,以後他步入官場,有匡扶濟世之志,不肯隨世浮沉,那麽遇到的困難、得罪的人物會越來越多——

樓外風雨中有笙歌笑語隱隱傳來,那應該是大兄張岱在吹笙,張原心道:“大兄好興致,這麽晚了還在吹笙玩樂,三兄更是快活,興之所至,率性而為,自我感覺極佳,我為何就不能與他們一般放縱自己呢,三十年後國破家亡,大多數人不都照樣活下去了嗎?大兄可以、三兄可以,我卻不行,古希臘神話裏的先知和預言師都是承受著巨大心靈痛苦,先知和預言師知道他們的城和國將有滅頂之災卻不能明言、無力拯救,睜著悲愴哀憫的眼最後一起沉淪毀滅,我決不能這樣,三十年時間我能做很多事,慢慢撥轉,慢慢撥轉,命運最終將改變——”

不禁記起初至金陵時聽船頭的王微說秦淮風景、典故韻事時他曾說過的話“——願我白發垂垂時,再遊秦淮,風景依舊。”

張原心道:“嗯,這應該就是我的志向。”

經過自我解壓,稍稍動搖的信念再次堅凝如石,張原心定下來,床頭小幾上的燈焰小了一些,穆真真卻還不上樓,張原睡意襲來,在潺潺秋雨中沉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