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八章 從貢院到舊院(第3/4頁)

張原有意結交這個琉球王子,說道:“大兄、三兄,你二人去尋王修微,我陪尚兄三位就在這邊酒樓飲酒敘談。”

尚豐頓時臉現喜色。

張萼道:“罷了,幽蘭館還是晚邊再去,這時一道陪尚兄喝幾杯。”

幾個人沿秦淮河往北行了半裏,上了一家名叫喜登科的酒樓,上好的湖州細酒、金陵鰣魚、鹹鴨、板鴨,以及金陵名點小吃“七妙”、“八絕”,滿滿擺了一桌,蔡啟祥和林兆慶不敢與王子尚豐同席,被尚豐瞪了一眼,就乖乖列席了。

酒過三巡,尚豐與張氏兄弟就熟絡起來,話語也多了,張原這才了解到萬歷三十七年日本鹿兒島大名島津氏派家臣樺山久高率兵三千入侵琉球,將尚豐之父尚寧王等一百余人擄至鹿兒島,關押了近四年,逼迫尚寧王割讓琉球北方五島,還要每年向鹿兒島進貢,琉球自洪武五年奉大明朝正朔以來,每兩年遣使向明王朝進貢一次,歷代琉球王都要請求大明皇帝冊封,明王朝賞賜給琉球的財物遠遠多於琉球進貢之物,朱元璋讓閩地三十六姓移民琉球不是要侵占琉球,而是應琉球王之請,派遣過去的都是能工巧匠,幫助琉球人發展農業、手工業,中國歷代君主對外藩都是格外寬宏大量,為彰顯泱泱大國氣派都是索取少而賞賜極多,要的就是一個宗主國的名份,但鹿兒島的島津氏要琉球人進貢可不只是要個名份,島津氏每年要從琉球征上千民夫去鹿兒島服役,還要琉球王進貢海魚、熊掌、藥材、礦產……反正是只要琉球島出產什麽,島津氏就索要什麽,極其貪婪——

——尚寧王忍辱負重,四年前曾派陳情通事遠赴北京向萬歷皇帝求救,但閣臣葉向高與兵部諸臣商議了一下,覺得琉球遠在海外,鞭長莫及,就算派水師助琉球王趕跑了那些倭寇,但大明水師不可能久居琉球,一旦回國,那些倭寇就會卷土重來,倭寇離琉球近,防不勝防的,萬歷二十年的援朝逐倭之戰讓大明朝大傷元氣,琉球對大明朝而言,當然遠不如朝鮮重要,所以葉向高對琉球使臣只有好言相慰遣返其回國——

琉球自洪武十六年以來就常派遣官生到南京國子監求學,南京國子監有專門供琉球學生住宿的光哲堂,尚寧王次子尚豐對島津氏在琉球的橫征暴斂極其痛恨,所以去年向尚寧王請求來大明朝南都讀書、交友,這些或許對以後的琉球會有幫助,尚豐是不甘心受倭人奴役的,然而在金陵,通過於大明監生的交往,尚豐發現絕大多數監生對琉球毫無興趣,只說起倭寇時會跟著罵幾聲,僅此而已,張原是尚豐到金陵遇到的第一個對琉球有濃厚興趣的人,而且張原的見識讓尚豐非常驚異,張原對琉球地理位置、與日本和大明的關系非常熟悉,雖然張原只是一個監生,無權無勢,對琉球是愛莫能助,但能遇到這麽一個了解並同情琉球的大明諸生,已經讓尚豐頗感安慰——

而對於張原來說,幫助琉球抗擊倭寇並不在他的奮鬥目標中,他最確定的目標就是讓大明王朝國祚長遠一些,絕不能讓滿清入主中原,但交好一個琉球王子肯定是有益無害的,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只要不是敵人,那就盡量爭取過來做朋友——

張岱、張萼二人聽張原與尚豐說話,聽得昏昏欲睡,不明白介子怎麽這麽好興致,與這海外藩國王子說得這般投機!

堪堪忍了一個時辰,張萼起身道:“好了,酒足飯飽,尚兄,我們國子監再見,以後都是同學,見面的機會多得是,改日再談,改日再談。”

尚豐也是極知趣的人,知道張原的這兩個族兄急著去訪名妓,便起身道:“今日得見賢昆仲三人,在下三生有幸,我們改日再會。”命蔡啟祥去結賬,卻道張萼的小廝福兒已經付了賬,尚豐連道“慚愧”,只有改日再回請張氏兄弟。

尚豐三人自回國子監光哲堂,這時是午後未時末,炎陽雖已西斜,但淫威不減,暑氣逼人,張原一行五人上了一條小船,往對岸的舊院而去。

舊院就是明初設立的教坊司富樂院,人稱曲中,前門對武定橋,後門在鈔庫街,妓家鱗次,比屋而居,曲中妓家與其他地方的青樓妓院大不一樣,曲中妓家往往是鴇母養著兩、三個女兒,有的是親生,有的是養女,一戶妓家只有這麽三、兩個妓女,而不是一大群排在樓廊上鶯鶯燕燕等嫖客挑的,舊院曲中相當於一個交流的場所,文士的詩文之會喜歡來這裏,商人談生意也喜歡來這裏,有名妓周旋,氣氛就大不一樣,能讓賓主盡歡,嬉怡忘倦,卻不及於亂,絕非後世那種直奔皮肉生意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