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們的瞎激動

接著來看孟子和齊宣王的對話。

孟子說:“要想知道東西的輕重,那就得過過秤;要想知道東西的長短,那就得拿尺子量量。曾子曰:‘是騾子是馬,得拉出來遛遛。’人心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大王您好好考慮考慮。”

孟子接著說:“您難道就非得去發兵打仗,去跟諸侯們結怨,還得讓戰士們冒著生命危險,這您就玩高興了嗎?”

齊宣王說:“你當我是變態啊!我這樣做還不是為了實現我的遠大理想。我打仗怎麽著啦,你以為我是哈巴狗戴串鈴——充大牲口哪?”

孟子看來是明知故問:“您的遠大理想是什麽啊?能說給我聽聽嗎?”

齊宣王這回不說歇後語了,笑而不答。

孟子問了:“您是嫌吃不起滿漢全席嗎?是嫌穿不起正品喬治·阿瑪尼的時裝嗎?還是發愁沒有等離子彩電可看?後悔上回鸚鵡螺的Hi-Fi(高保真)大音箱沒買著?要麽就是嫌家裏的菲傭太少,還想聘個正宗的倫敦管家?這點兒事有什麽可愁的啊,您那些小弟不是一個招呼就都能給您張羅來嗎?”

齊宣王說:“孟老師,你這話說的,可真是哥哥的嶽母嫂嫂的娘——彎穹繞啊!你這是擀面杖敲鼓——掄的是哪一槌啊!我堂堂大王就這麽點兒出息嗎?”

孟子這回入正題了,“那您的那什麽遠大理想我就能猜出來了。您是想開疆拓土,使秦、楚這些超級大國都來向您朝貢,您還要一統天下,讓邊遠地區的少數民族也得聽您的。【奸笑一聲】呵呵,如果按您的做法去實現這個遠大理想,那就跟上樹抓魚一樣。”

我插一句,孟子在這裏又給我們提供了一個成語:我翻譯出來的這個“上樹抓魚”原文是“緣木求魚”,不過這個成語不是太常用。我記得小時候看的《水滸傳》裏,開篇詞就有這個“緣木求魚”,小時候覺得這詞很新鮮,聯系整回書的妖魔鬼怪,有種很強的宿命感,可現在一般見到的《水滸傳》好像大都直接就從九紋龍史進開始了,我小時候看到的那一個回目沒有了。從“緣木求魚”扯到《水滸傳》,並非純屬閑扯,因為後面會談到書的不可信,正好這讀《水滸傳》的兒時經歷也是個例子,既然順便想到,就拿來做個伏筆好了。

回到對話。

齊宣王被孟子一奸笑,又被“緣木求魚”這個很牛的成語一嚇唬,不覺有點兒發毛,忙問:“有這麽嚴重嗎!我怎麽覺著你孟老師這話是棉紗線拉毛驢——不大牢靠呀?”

孟子答道:“緣木求魚雖然抓不到魚,但起碼沒有危險,可要是按照您的方法去實現您那個遠大理想——嘿嘿,您要真是全力那麽做,那可是狗熊上樹——爬得越高,跌得越狠!”

孟子暗想:“我回頭寫書的時候,像什麽‘狗熊上樹’這種話可不能給寫進去,我就只記下那些‘緣木求魚’之類的漂亮詞!”

再打斷一下。對話進行到這兒,各位對齊宣王這個人得出什麽印象沒有?

這人看來不錯是吧?胸懷遠大理想,要南征北戰,開疆拓土,頗有後來的××大帝之風。我記得小時候上歷史課,老師一講起中國歷史上的盛世王朝如何如何,我們在底下就跟著激動,什麽雄風萬裏,什麽平南掃北,牛啊!強啊!其實要真把你放到那些個“大帝”和“大朝”的時代去生活,當然也有舒服的,可就多數情況來講,有你受的。

我有時在想,這種瞎激動,如果是私天下時代的帝王有這樣的心態,那是理所當然的,正常到了不能再正常;可要是私天下時代的草民有這種心態,那就顯得非常古怪了;要是現代社會的現代公民也有這種心態,那是不是也不太正常呢?

我看過不少人跟著一些《××大帝》、《××王朝》之類的電視劇瞎激動,而且更讓我覺得不大舒服的是,這些電視劇裏的人物經常會慷慨激昂地高呼什麽“我大漢如何如何”、“我大宋如何如何”,這正常嗎?

我是不是很像在說胡話?那些朝代不都是歷史上真實存在過的嗎?小學生都知道啊。

不錯,那些朝代確實都是歷史上真實存在過的,但是,那只是“漢”,只是“宋”,而不是什麽“大漢”和什麽“大宋”。中國歷史上真正把“大”字掛在朝代名稱之前,是從明朝開始的,要說“大明”,這倒真是有的。補充一下:這是以漢人政權的傳統來說,如果出了這個範圍,“大明”之前其實還有“大”字開頭的,後文再說。

說到“大明”,正好前一段又是鄭和下西洋的多少年紀念,搞得很熱鬧的樣子。我們現在不妨來想一個問題:在大眾心中,對於明朝的皇帝,對於明朝的時代,都熟悉哪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