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長城 義名天下英公李勣(第3/3頁)

乾封二年二月,李勣大軍渡遼水,攻撥高麗重城新城。李勣一路連捷,直抵平壤城南紮下大營,男建不斷派兵迎戰,皆大敗而還。不久,城內人投降唐軍為內應,大開城門,唐兵四面縱火,燒毀城門,男建窘急,自殺未死。平壤城最終被攻下,唐朝共獲一百七十六城,六十九萬七千戶。至此高麗國滅,分其地置九個都督府,四十一州,一百縣,設安東都護府統管整個高麗舊地。自隋文帝以來,屢伐高麗,無一成功。隋煬帝四次伐遼,因此亡國。英明神武如唐太宗,禦駕親征,也因天寒少糧而無功罷兵。高宗繼位,前後派兵部尚書任雅相、左武衛大將軍蘇定方、左驍衛大將軍契必何力多次征討,皆無功而返。直到李勣老將出馬,乘高麗內亂,加之指揮有方,一舉討滅東邊這個多年難拔的“釘子”,想必隋、唐幾位皇帝如果地下有知,肯定慚嘆不已。

李勣回國後不久,因征伐勞累而病重,卒,年七十六。高宗親為舉哀,輟朝七日,贈太尉,謚曰貞武,陪葬昭陵。

李勣一生,經戰陣無數,所得賞物,大都分賜手下將士。大功成就,常推功於別人,故而人盡死力。重病後,只服皇帝送來的禦藥,家裏人延請的的大夫一律不見。

他說:“我山東一田夫耳,攀附明主,濫居富貴,位極三台,年將八十,豈非命乎?修短必是有期,寧能就醫人求治!”臨終之時,李勣忽然讓其弟李弼置酒宴樂,堂下子孫滿排而立。他對李弼說:“我自知必死,怕你悲哭,所以假裝病情轉好為此宴樂。你現在腦子清醒,聽我講話。我親見房玄齡、杜如晦、高士廉等人辛苦建立門戶,都被後輩破家亡人。我這些不肖兒孫,現在都交付給你,應細加防察,如有操行不倫、結交非類,馬上打殺,然後奏之,以免傾覆家族……”

雖如此,李勣的憂恐最終成為現實。唐高宗崩後,武後臨朝,隨意廢殺兒皇帝,大戮李唐宗室,武氏家族高官重權,天下人情怨憤。恰巧李勣孫子李敬業與兩個兄弟都因受贓貶官,在揚州又遇見同遭貶斥的唐之奇、駱賓王等人,幾個人趁機起事於揚州,旬日之間,竟有勝兵十多萬。

然而,李敬業終屬志大才疏之輩,也並非真的想力復唐室,純屬有個人野心的半吊子陰謀家。武則天派三十萬大軍,很快捕誅眾人。此次起事惟一能影響後世的,是大文豪駱賓王那篇千古流傳的《討武瞾檄》。武則天邊讀這篇大罵自己的文章,邊贊嘆不已,並講“宰相之過,安失此人?”由此,可見此女主對待文人倒有曹操之肚量。

平定李敬業後,武則天下詔追削李敬業祖、父官爵,創墳斫棺,復本性徐氏。李勣直系子孫誅戮無遺,偶然有旁支逃脫的,“皆竄跡胡越”。

唐德宗貞元十七年(公元801年),吐蕃攻陷麟州,驅掠民畜而去。一行幾千漢人俘虜走到鹽州時,有位名徐舍人的吐蕃將領,把俘虜召集一處,對其中的和尚延素說:“大師勿懼,我本漢人五代孫。從前武太後殺唐宗室,吾祖建義不果(當指徐敬業),子孫流落絕域,至今已經三代了。雖然我們幾代居此,有兵有地,然思本之心,無忘於國。但至今旌屬繁衍已多,無由自撥歸漢了。”言畢,把幾千作為奴隸本來要累病死於吐蕃的漢人全被放掉。

英國公做夢也想不到,他一輩子都為唐朝在邊疆和“夷狄羌蠻”多個少數民族作戰,殊不料自己殘留的血脈最終竟也混同於其中,這真是中國歷史上最大的黑色幽默。

筆者對大儒王夫之一直欽服有加,惟獨於他對李勣的評價大不以為然。王夫之講:“李世勣始終一狡賊而已矣。……夫為盜賊而能雄長於其類者,抑必有似信似義者焉,又非假冒之而欺人亡實也。相取以氣,相感以私,亦將與之生死而不貳。……”然畢觀李勣一生,於李密,忠也;於單雄信,義也;於兵士,恤也;於唐朝,始終如一,滅亡高麗,功至高也。其孫李敬業反叛,皆非李勣力所能及,想所能想,以一後世亂臣賊子而追憤前人,實無可取。

(後記:李勣也是民間演義歪曲最甚的一個人。在《隋唐演義》中,他成了“牛鼻子老道”徐茂公,變成諸葛亮、吳用一類的軍師人物,羽扇綸巾,掐指運算,此種形象,誠為誤導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