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黃金在天上舞蹈,命令我歌唱

筆者有一次深入非洲的一片不毛之地,那是一片巨大的熔巖池,古代火山噴出的熔巖覆蓋了整個地面,一片黑紅色,火山巖是一種多孔的玄武巖,裂開之後斷口鋒利如刀,我們的當地司機為他的4X4越野車準備了5個備胎,跑了幾百公裏用掉3個。這片熔巖地上根本沒有鬣狗、獅子一類猛獸,因為火山巖會把它們的腳掌磨破。不過這裏還有人類居住,這些人貧困到了極點,幾乎衣不遮體,不過每人腳上都穿了一雙鞋,涼鞋、拖鞋、旅遊鞋都有,全都是中國造的。

由此想到的是事情的另一面,如果中國貨已經賣到了偏遠的地方,那麽這個地球差不多也已經填滿了。顯然我們不可能再靠出口長期支持我們的工業化進程了。

很多年來,我們陷於一種糾結之中。我們知道要發展工業,發展科技,加強國防,卻總是擔心會不會重蹈蘇聯、納粹德國的覆轍。這是因為我們仍然習慣於用傳承了幾千年的農業思維看待世界,古人說“國雖大好戰必亡,忘戰必危”,可是孔孟沒有告訴過我們應該怎麽拿捏,到底應該保持多高的國防預算比例,多大的工業規模。

不但古人沒有留下什麽預算平衡表,連近代西方經濟學家,甚至連馬克思、恩格斯也沒有給我們具體的操作指南。歸根到底,套用一句電影裏的台詞“未來尚未注定”,一切要靠我們自己。

不過人類二百多年來的工業化進程給了我們一個最明確、最毋庸置疑的結論:一切強權、帝國在工業革命面前都是浮雲。

誰來終結帝國

幾千年來,中華農業文明的歷代帝國雄踞東方,幾乎不可撼動。然而1842年,三四條蒸汽拖輪牽引著英國艦隊開進了中國的內河,占領了鎮江,截斷了大運河——中國農業文明的大動脈,就終結了當時世界上最富足強盛的大清帝國,延續幾千年的中華農業文明就此墮入近代百年屈辱。

然而鴉片戰爭的勝利者也沒有輝煌多久。到了20世紀,英帝國迅速衰落,“二戰”之後在亞非民族解放運動中分崩離析。終結大英帝國的顯然不是閉關鎖國,也不是夜郎自大,而是第二次工業革命的到來。

前面說到過,工業化就是“用機器造機器,實現生產力的指數增長”,在大英帝國的時代,這種“機器造機器”只有一種模式——用蒸汽機造蒸汽機,也就是第一次工業革命。

然而到了19世紀末,德國人奧托、狄塞爾發明了內燃機,美國人愛迪生、特斯拉發明了電機和電力系統,這二者結合出現了一種新的可能性:用電機和內燃機造電機和內燃機。與蒸汽機造蒸汽機相比,雖然第二次工業革命看起來只是換了個名詞,但工業化的內涵和外延卻完全不同了。

用蒸汽機作為動力的年代,任何工廠都要有一個巨大的動力車間,在這裏燒煤鍋爐驅動龐大的蒸汽機組,蒸汽機帶動工廠的動力主軸,通過房子大小的齒輪箱和離合器組把動力分配到各個生產車間中的天軸,天軸通過皮帶輪或者齒輪箱驅動車間裏的工作機器。

建立這樣一個工廠就像造一輛巨大的汽車,所有動力主軸、變速機構、離合器的設計參數都需要精確匹配,工廠一旦建成,就很難再做什麽改造。英國人把自己的鐵路沿線、運河邊都鋪滿了這樣的工廠,如果想進行產業升級,無異於對整個國家動開膛破肚的大手術。

當美國、德國開始了第二次工業革命之後,英國人不願意再承擔艱苦的產業升級,幹脆把再生產資金交給金融資本,選擇在一窮二白的美、德進行投資,久而久之自己的工業也就荒廢了,同時還塑造了一個政治力量強大的金融資本,最終這個金融資本吸血鬼吸幹了大英帝國,眼下的美國好像也是如此。

帝國用國運給金融資本續命,當然也會得到一點短期利益。“一戰”前美國經濟被倫敦的投資家所控制,經過兩次世界大戰,美國一旦鹹魚翻身,立馬變得像英國一樣熱衷於靠投資進行金融剝削。比如“二戰”後美國通過“馬歇爾計劃”向歐洲提供了130億美元(差不多相當於現在的6000多億美元)的投資和援助,名義上是幫助歐洲戰後重建,實際是進行產業閹割,靠投資控制歐洲經濟。

“二戰”中整個西歐被德國占領,歐洲的工業都被綁定到了德國的重化工業和精密制造業身上。雖然“二戰”期間德國被炸了個底朝天,不過炸彈只能炸塌廠房,機器是鐵疙瘩,損失有限。而且機器是人造的,德國的大部分工程師和技術工人還在,打完仗德國人立刻就把廢墟扒開敞著屋頂恢復生產了。德國工業還是歐洲老大,當然蘇聯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