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魏晉南北朝(第4/16頁)

桑樹是木,上天若真以此為預兆,那就是說劉備得要建立一個木德的國家呀。可是且慢,蜀漢號稱是漢朝的正統,不是新國家,只是舊王朝暫且退到西邊兒去待兩年而已,皇帝劉備放話了:“咱們遲早還是要殺回中原去的嘛。”因而理所當然,仍然得是火德。

南朝劉宋時候,有一個叫劉敬叔的人在《異苑》裏提到過這麽一档事兒:“蜀都臨邛有火井……桓靈之際火勢漸微,諸葛亮一覽而更盛。”白話來說,臨邛有一口盛產天然氣的火井,漢桓帝、漢靈帝的時候逐漸燒得不如從前了,等到諸葛亮到四川去瞧了一眼,嘿,這火就重新旺盛起來。這故事的喻義很明確,就是說大漢朝本來到了桓帝、靈帝離完蛋很近啦,幸虧有諸葛丞相在四川撐著局面,才使得漢火重光,又多燒了好幾十年。

搞笑的是,當劉備在成都稱帝的時候,也有人跑來匯報說,曾經在武陽的赤水看見過一條黃龍,待了九天才走。且不說這是曹魏玩剩下的橋段,單從顏色來說也跟漢德不合。不過很多蜀漢文人都引經據典地解釋,說《孝經援神契》曾有言:“德在深淵則黃龍見,龍者,君之象也。”加上《易經》裏又說“飛龍在天”,所以老大您當皇帝是完全符合天意的。就這麽著,他們輕輕跳開那混蛋的“黃”字,避實就虛單說可愛的“龍”字,打著降龍十八掌就給蒙混過去了。

魏文帝以漢延康元年十一月受禪,給事中博士蘇林、董巴上表曰:魏之氏族,出自顓頊,與舜同祖。舜以土德承堯之火,今魏亦以土德承漢之火。於行運合於堯舜授受之次。遂改延康元年為黃初元年。議改正朔、易服色、殊徽號、承土行,十二月幸洛陽,以夏數得天,故即用夏正,而服色尚黃。又詔以漢火行也,火忌水,故“洛”去“水”而加“隹”;魏於行次為土,土,水之壯也,水得土而乃流,土得水而柔,故除“隹”加“水”,變“雒”為“洛”。

明帝景初元年春正月壬辰,山莊縣言黃龍見於是。有司奏,以為魏得地統,宜以建醜之月為正。三月,定歷改年,為孟夏四月。初,文皇帝即位,以受禪於漢,因循漢正朔弗改。帝在東宮著論,以為五帝三皇禮不相襲,正朔自宜改變,以明受命之運,及即位,優遊者久之。史官復著言宜改,乃詔三公、特進、九卿、中郎將、大夫、博士、議郎、千石、六百石博議。議者或不同。帝據古典,甲子詔曰:夫太極運三辰,五星於上,元氣轉三統,五行於下,登降周旋,終則又始,故仲尼作《春秋》,三微之月,每月稱王,以明三正,叠相為首。今推三統之次,魏得地統,當以建醜之月為正月。考之《洪範》,厥義章矣。其改青龍五年三月為景初元年四月,服色尚黃,犧牲用白,戎事乘黑首白馬,建太赤之旗,朝會建太白之旗,改太和歷曰景初歷。其春夏秋冬,孟仲季月,雖與正歲不同,至於郊祀、迎氣、礿祀、蒸嘗、巡狩、搜田,分至啟閉,班宣時令,中氣早晚,敬授民事,皆以正歲鬥建為歷數之序。初,高堂隆以為改正朔、易服色、殊徽號、異器械,自古帝王所以神明其政,變民耳目。故三春稱王,明三統也。於是敷演舊章,奏而改焉。帝從其議,改青龍五年春三月為景初元年孟夏四月,服色尚黃,犧牲用白,從地正也。

——《冊府元龜·帝王部·運歷》節選

庚子歲,青蓋入洛陽

三分鼎足,蜀漢不玩新花樣,至於東吳,開國皇帝孫權更沒什麽創意,完全照搬了曹魏的劇本兒。公元222年,他還當著吳王呢,就先不搭理“正統”王朝了——劉備剛來打過他,曹丕事後想趁火打劫,全都鎩羽而歸——直接改年號,定為“黃武”,帶了個“黃”字,同時還宣揚在鄱陽發現了一條黃龍。

我在這裏提到“正統”,這個詞兒據說來源於儒家經典的《春秋》,意思是以宗周為“正”,合天下為一“統”。這個詞匯跟五德循環逐漸地也扯上了密切的聯系,因為不管是按照鄒家舊學派,還是劉家新學派,都認為只有正統王朝才能論德,不正統的(後世遂有“偏統”“竊統”之類說法)就沒有資格。那麽三國鼎立,誰是正統呢?後來有人說曹魏是正統,也有人說蜀漢是正統,總之,這個帽子從來就沒戴到過東吳頭上。

當然啦,那都是後來的歷史學家個人的觀點,而在當時,孫權認為自己就是正統,孫家班的人們也必須得認定自己的正統——難道你們兩家都正統,就我是偏的,那這大旗還怎麽扛啊!

孫權還稱著吳王的時候,照理說不管怎麽論,正統都排不到他頭上,他自己也不大好意思觍著臉自封,一直等到黃武七年(公元228年)年底,這位老兄坐不住了,終於正式稱帝。於是乎,立刻就有人聲稱在夏口又見著一條黃龍——也不知道那時候是滿天飛黃龍呢,還是同一條黃龍全天下到處溜達——因此,這一年就是“黃龍”元年。孫權連年號都懶得想了,直接這麽黃來黃去的,不用問了,東吳當然跟曹魏一樣,也是土德啦。你瞧這多簡單啊,徹底拿來主義,可以完全照抄別人的理論,你曹丕受了禪讓是“火生土”,我待在江東自己當皇帝,照樣“火生土”,究竟誰“土”得對呢?放馬過來,咱先打過再說。